这边,昭贵妃和李嬷嬷说着体己话,慈宁宫里,姜皇后一身红色连珠银丝褙子,一脸不安的看着自己的姑母姜太后。
五年前,镇国公世子请旨征战西北,姜皇后心中多少有些不以为然。毕竟蛮子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这镇国公世子别未得了军功,就死在战场上。
所以,今日瞧着镇国公世子得胜归来,皇上龙颜大悦,昭贵妃更是得意洋洋,姜皇后这才知道急了。
镇国公府的实力本就不可小觑,如今,可不是愈发如日中天了。可反观姜家,作为外戚,皇上日渐容不得姜家了。这些年,也全靠太后姑母稳坐慈宁宫,才能勉强保住眼前的荣宠。
而且,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起皇上对外戚的忌惮,儿子当年往辽东被俘一事,才是姜皇后心头的一根刺。太子被俘,这是多大的耻、辱,已经不是有损皇家威严这么简单了。姜皇后怎能看不出,皇上自太子被俘之事后,和太子便没了往日的亲厚。
想着这些,姜皇后一时没忍住,不由就红了眼睛,看着姜太后道:“姑母,这可怎么办啊?镇国公世子此番回京,更会成了昭贵妃的助力,朝臣们墙头草随风倒,不定有多少人转而站在二皇子的阵、营。”
“这若皇上因着此事愈发倚重二皇子,那太子可不日渐式微,若真有一日,皇上生了废太子的心思,可怎么办啊?”
姜皇后是姜太后的内侄女,自幼就养在姜太后身边,说好听点儿是心性简单,说不好听点便是没脑子,没城府。
否则,都入主长春宫这么些年了,何以遇着事情就只知道在姜太后跟前哭哭啼啼的。
姜太后虽知道自己侄女不经事,可这会儿,见她哭哭啼啼的,还是低叱出声道:“好了,都多大岁数了,还这样遇事只知道哭哭啼啼。也难怪这些年,皇帝愈发冷着你。”
依着宫里的规矩,姜皇后既然是元后,那每月的初一十五承宁帝该往姜皇后的长春宫去的。
可近年来,皇上连这个惯例都敷衍了许多。
见姜太后动怒,姜皇后不由攥紧手中的帕子,强忍了眼中的泪水。
姜太后见她这没出息的样子,不由暗暗叹息一声,甚至这一瞬间,她有些后悔,当年选了侄女为后,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毕竟,护国公府当时除了姜皇后之外,也还是有别的姑娘的。只她自幼宠着姜皇后,这才选了姜皇后。
她只以为姜皇后当年是年岁小,有她的教导,加之看着这宫里的起起伏伏,她该也会有自己的谋划的。
可这些年看下来,她一开始就想错了。
可事已至此,姜太后也后悔不得,看着姜皇后道:“好了,多大点事儿。皇上即便有废太子的心,可这事儿岂是那么容易的。倒是你,该反省反省你自己,瞧你哪有半分中宫之主的样子。也难怪昭贵妃愈发洋洋得意。”
提及昭贵妃,姜皇后心中如何能不堵,尤其想到三日后宫中设宴,昭贵妃该有多得意啊,到时候,她这皇后的风光都会被比下去。
想到这些,姜皇后又红了眼睛。
姜太后见她这样,都懒得训她了,直接就遣了她出去。
等姜皇后离开,姜太后暗暗叹息一声,对着身边的窦嬷嬷道:“你说哀家是不是当初真的选错了人。若当初……”
这话姜太后这些年其实暗中没少感慨,所以没等她说完,窦嬷嬷便安抚她道:“娘娘,您得往好处去想。皇上愈发忌惮外戚,若皇后娘娘还是个精于算计的,只怕更让皇上放心不下呢。”
姜太后当然也知道窦嬷嬷说的在理,可想到姜皇后那不争气的样子,她还是焦虑道:“如今是有哀家护着她,护着太子,可哀家毕竟已经老了,终有去了的那一日,若有一日哀家去了,皇后又如何会是昭贵妃的对手。”
姜太后这样的担忧倒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谁又可能真的千岁千岁千千岁呢。
她也只能想法子在自己影响力尚在的时候,替皇后除掉二皇子,顺利看着太子坐稳皇位。
毕竟皇上膝下的皇子,这些年只有太子和二皇子的。
只要她能护着太子登基,即便是她有一日薨世,闭了眼睛,也不至于担心了。
何况,姜皇后是她的侄女,所以太子和护国公府姜家是绑在一起的。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漪澜阁
丽贵人刚弹奏完一首长相思,可看着一旁皇上眼睛微阖,只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像是并未因着她的曲子有些许的动容,她不由暗暗叹息一声,缓步站起,恭顺的退了下去。
她是去岁选秀时入宫的,随她一同入宫的还有宁贵人。
宫里人都以为她颇得圣宠,毕竟,皇上这一年来往她宫里也算是频繁。
可这些对于丽贵人来说,不过是表面的荣宠罢了。
谁又能知道,皇上每次来她这里,并未碰她。唯有一次她大着胆子上前邀宠,却遭了皇上的训斥。
这之后,她再不敢自作主张了。
毕竟,比起宁贵人不得见圣颜,她能时不时被皇上翻绿头牌,起码碍着这些,宫人们断没有胆子作践自己的。
等丽贵人出去之后,只见承宁帝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旁,乾清宫总管太监戚海缓步上前,弓着身子道:“皇上,皇后娘娘方才刚从慈宁宫出来。瞧着像是哭过的样子,怕是因着镇国公世子回京的事情,忧心忡忡呢。”
听着戚海的话,承宁帝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不过,他却并未再多问姜太后和姜皇后方才谈了什么,而是问道:“镇国公府那边呢?可有什么动静?”
戚海听着,低声回禀道:“镇国公世子得胜归来,府中自是一派喜庆。若说有什么异常的事情,该是镇国公世子为了护着世子夫人,罚了镇国公府姑娘。”
在戚海看来,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原不想污了皇上的耳朵的。
可见皇上竟有几分兴趣。
他忙细细把原委说了出来。
听他说完,让戚海更意外的是,皇上竟然做了评价,“这些年,京城人常道这镇国公世子夫人贤良淑德,安分恭顺,可今日之事,可见传言也做不得真的。”
戚海听着这话,原以为皇上对这镇国公世子夫人有些不喜,毕竟,这世子夫人所作所为,确实称不上宽容贤良。
何况还是今日大喜的日子,这若换作任何一个人处在这徐氏的位子上,该也不会这么蠢的。
可没想到,他还未来得及接话,却听皇上又道:“不过,这女子如此行事,倒也不像是城府之人。世间,这样的女子倒也难得。”
戚海这些年近身侍奉皇上身边,哪能不知道皇上最讨厌有心机充满算计的女子了。
可偏这宫里,不管是太后娘娘故意塞到皇上身边的人,还是选秀时入宫的妃嫔,哪一个不是想着邀宠,想着能在宫里有一席之地。
便是这漪澜阁的丽贵人,不也是想着能有朝一日承宠吗?
所以,皇上能评价那镇国公世子夫人一句,倒也不像是有城府之人,可谓是极高的评价了。
夜色沉沉,却说此刻京城西南的一处院落里,却见一个妇人刚哄了两个孩子睡下。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徐妙。
今日能跟着裴令行回京,徐妙原本是很开心的。
五年前,她千里迢迢追到西北,又算计的和裴令行有了这两个孩子,不管裴令行如何对此事耿耿于怀,对于她来说,却是得偿所愿了。
她是知道世子爷的,纵是她算计的他,可如今木已成舟,依着世子爷的秉性,一定会带着她和孩子回镇国公府的。
可徐妙万万没有想到,裴令行竟把自己安排到了这样一处院落,这和对待外室有什么不同。
想着自己五年里心甘情愿侍奉裴令行身边,徐妙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有晕过去。
“姑娘,太太过来了。”在徐妙满腹的委屈,就要落下泪来时,只见丫鬟玉芍缓步走了进来。
随即,便见户部侍郎夫人钱氏一脸着急的走了进来。
这些年,户部侍郎府对外宣称徐妙是因着命中有劫,这才回了淮安老家避避的。
可如今,她带了两个孩子回京,这事儿若处理不好,京城必是一片哗然。
可钱氏也没想到,镇国公世子竟然如此狠心,把女儿如外室一般,安置在了这僻静之处。
毕竟多年未见娘亲,徐妙再没忍住,扑倒在了娘亲怀里,哭着道:“娘亲,我该怎么办呢?世子爷当真好狠的心,他便是不喜妙儿,可这两个孩子到底是裴家的血脉啊,他难不成还想让这两个孩子当了私生子。”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徐妙只觉着心口都揪着疼。
钱氏见女儿哭得伤心,也差点儿没落下泪来。
尤其想到今日镇国公府传出裴令行为了护着徐琼狠狠责罚了裴玉珠的事情,钱氏的神色就更凝重了。
见娘亲这神色,徐妙明显察觉不对,急道:“娘亲,您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出了这样的事情,钱氏自然也不可能真的瞒着女儿,何况,这事儿如今外头已经是沸沸扬扬,女儿迟早要知道的。
等徐妙听钱氏说完,徐妙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怎么会呢?
这些年,她虽也知道世子爷心里有徐琼,可也不至于如此啊。
世子爷到底对对徐琼有多深情,才能众目睽睽之下,罚了裴玉珠的。
要知道,裴玉珠可是他的胞妹啊。
“娘亲,怎么会呢?世子爷五年未见大姐姐,怎么可能如此护着她。”
徐妙心里一时间酸涩极了。
她徐琼算什么东西,要知道自打娘亲嫁给爹爹之后,这户部侍郎府再没她徐琼什么事儿了。
她一个丧母长女,若非当年她那商户女的娘亲救过老镇国公,如何能有这么一桩好的婚事。
也因着这原因,徐妙觉着世子爷是顾及当年的约定,顾及徐琼是他的正妻,才不得已把她放在心上的。
可她却想错了,徐琼今日竟然出了这样的风头,京城上上下下无人不说世子爷宠着她,想到这些,徐妙顿时眼中都是恨意和不甘。
见女儿满目的不甘,钱氏忙抓了她的手,安抚她道:“妙儿,你也别太灰心了。世子爷今日没带你回府,许是有长远的计划,毕竟怎么着都得顾忌你的名声的。”
说完,钱氏又道:“所以此事也只能慢慢来,更得等你大姐姐松口说当初是她点了头让你往西北去追随世子爷的。否则,你这事儿传出去,可不就是你不检点,连带着两个孩子也跟着被人指指点点。”
徐妙并非没有脑子的人,她当然也知道,她和孩子如今见不得光,若要顺利回到镇国公府,只能从长计议。
可即便如此,她想到徐琼今日的得意,还是有些不舒服,她更等不及去见见她这位长姐了。
钱氏听说女儿要见徐琼,倒也没有反对,毕竟户部侍郎府和镇国公府是姻亲关系,今日镇国公世子归来,阖府设宴,明日,作为姻亲的户部侍郎府自然得往镇国公府去恭贺的。
届时她带了女儿往镇国公府去,也让众人知道,她们户部侍郎府的二姑娘回京了。
当然,钱氏之所以敢带了女儿去,其实是丁点儿都没有把徐琼放在眼中的。
毕竟,这些年,她这继母当的不错,尤其当年徐琼的母亲白氏留下一儿一女,哥儿徐璞,姐儿徐琼。
这些年,因着钱氏只生了徐妙这个女儿,所以,几乎是把徐璞当做亲生儿子来养了。
母子间比寻常母子还亲厚。
也因此,徐琼对自己这个继母更为恭顺了。
所以,钱氏自认为自己在徐琼面前也是颇有威严的,明日让女儿和徐琼姐妹叙叙旧,在她看来,也算不得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