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说完同根同源这话之后, 明显感觉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滞了。
太监们战战兢兢的皆低垂着头,朝臣们也都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似乎此刻多说一句话, 都会惹了皇上的震怒。
护国公感觉着这样的氛围, 心下到底还是有些慌乱了。
可再是慌乱, 他话已经说出去了, 总不能自打脸,这个时候就急着请罪吧。
何况, 他说皇上和长公主同根同源又怎么了?太后虽非皇上的生母,可长公主殿下和皇上同是先帝爷的血脉, 同根同源, 又哪里有错了?
慈宁宫
姜太后正站在屋檐下逗弄着珍禽司近日新弄来的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 一旁, 姜皇后看太后闲适的样子,到底是没忍住开口道:“姑母,您说那徐氏真是病了?还是说昨日她只是装恭顺, 实则根本没把您放在眼中。”
不怪姜皇后这么心急,实则是昨日徐琼一病,宫里就都在传,淳妃娘娘是仗着皇上的恩宠,和姜太后故意僵持着。
而这些, 又岂是姜皇后愿意看到的。
姜太后见姜皇后神色不安的样子,伸手把手中的饵料交给一旁侍奉的嬷嬷, 幽幽道:“徐氏病了, 这很奇怪吗?她初入宫,昨日又闻哀家有拉拢她的意思,你说她能不吓破胆子吗?惊惧之下, 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又有什么可让你担心的。”
姜太后能稳坐太后之位这么些年,早些年还把持过朝臣,自认自己不会看错人的。
而昨日,徐氏往她宫里来时,那副恭顺而又战战兢兢的样子,她绝对不会看错的。
所以,闻着徐氏病倒的消息,她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挺高兴的。
毕竟,她越是害怕,越不可能逃出她的五指山。
姜皇后却还是有些不舒服,看着姜太后道:“姝儿心里就是气不过,今个儿宫里可都在因着徐氏病倒的事情看慈宁宫和长春宫两宫的笑话。何况,徐氏若是个真的规矩的,便是病倒了,也该强撑着往您跟前请安的。可她,什么都没做,反倒是一大早皇上差人传了话过来,说徐氏身子抱恙,怕过了病气给您,这两日就不过来请安了。”
“这般恃宠而骄,姝儿这当皇后的,都未有她这样的娇贵呢。”
见姜皇后眼中的愠怒,姜太后如何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直接戳穿她就道:“你原先就因着徐氏封了妃位,入主显阳宫心里不舒坦,今个儿,这其实又在因着皇上昨日依旧宿在显阳宫,心里泛酸了吧。”
听着姑母毫不留情的话,姜皇后神色不由讪讪的。
姜太后看她这样,伸手轻轻抚过面前的鸟笼,轻笑道:“徐氏眼下只位于妃位,你是皇后,你怕她做什么?她再怎么神气,还能越过你不成?”
姜太后还想提点姜皇后几句,却在这时,慈宁宫总管太监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太后娘娘,不好了,方才早朝时,国公爷在皇上面前几次失言呢。”
等姜太后听说护国公竟推了镇国公世子出来,还在皇上面前说什么长公主和皇上同根同源,让皇上宽恕长公主时,整个人差点儿没有晕过去。
姜皇后忙扶着姜太后,可她心里又如何能不急,开口道:“姑母,哥哥怎能这样愚蠢呢?这徐氏如今已是皇上亲自册封的淳妃,即便因着此事,外头有不少人议论纷纷,可也未有人敢真的为了此事,公然把镇国公世子推出来,故意让皇上难堪的。”
姜太后也觉着烦躁极了,嘉阳长公主的事情已是让她和皇上离心,如今,护国公竟这样落了皇上的面子,这如何能不让皇上越发震怒。
姜皇后眼底含泪,急着道:“姑母,这可如何收场啊?哥哥怎敢行事如此狂妄。”
姜太后眉头紧促,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半晌之后,沉声道:“还能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哀家怎能不退这一步。否则,因着此事牵连到太子选妃的事情,到时候更被人看了笑话,就更被动了。”
姜皇后一怔:“姑母,此事因嘉阳而起,难不成,您是要……”
说到这,姜皇后有些不敢再说下去。
姜太后则暗暗叹息一声,直接下了懿旨道:“传哀家懿旨,长公主目无尊卑,伤及皇上龙体,此乃大过,故今日起收回其食邑和公主府。”
嘉阳长公主因着是姜太后的嫡女,所以比亲王享的俸禄还要多,食邑更是有三万户,可以说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比起封号来说,才是嘉阳长公主最看中的。
姜太后又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今日护国公做出这样的蠢事,她只能忍痛让女儿受了这委屈了。
姜皇后也没想到,姑母会有这样的决定。
可是想到若因着姑母此举,能让皇上消了气,不牵累到儿子之后选妃的事情,她也只静静的站在那里,只字未言。
下了这样的懿旨,姜太后心里又如何能舒服,只见她一下子竟是老了一般,扶了姜皇后的手,就回了寝宫。
而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太后下了懿旨收回嘉阳长公主的食邑和公主府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六宫。
显阳宫
承宁帝往乾清宫去之后,徐琼便再无睡意,喝了宫女们递上来的汤药之后,她便让宝笙侍奉着她沐浴更衣。
可刚刚等宝笙给她带好佩饰,便见冬至进来回禀道:“娘娘,您怕是不敢相信,太后娘娘方才下了懿旨,收回嘉阳长公主殿下的食邑和公主府了。”
徐琼听着,也着实惊呆了。
冬至也不敢瞒她,又把今日护国公在御前故意推了镇国公世子出来,而且还替长公主殿下求情的事情说了出来。
自徐琼入宫之后,她鲜少想过裴令行了。
可她也知道,对于她入宫一事,裴令行只怕会难堪至极。可对此,她并无任何的歉意。
因为,比起上一世自己的凄惨,他如今这样的难堪,根本算不了什么。
所以闻着护国公竟有这么大的胆子,众目睽睽之下连皇上的脸面都不顾及了,再次把自己和裴令行放在了一起,徐琼也不觉有几分动气。
宝笙最是了解自家娘娘,见娘娘眼中的愠怒,她也替自家娘娘委屈道:“娘娘,奴婢看护国公便是个坏心眼的,他这样故意把世子爷推出来,不就是想让皇上颜面尽失,然后对娘娘生了计较吗?世间怎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徐琼如今已经入了宫,却要再次和裴令行被牵扯在一起,这绝对不是好事。
毕竟,她避嫌都来不及的。
可如今,却在诸位朝臣面前,让皇上颜面尽失。
这如何不是护国公故意生事。
一旁,冬至也怕因着此事,皇上对娘娘生了不快,所以,也是一脸无措的样子。
见两人这副神色,徐琼的心也不由愈发沉了下去。
延禧宫
出了这样的事情,昭贵妃可想而知有多幸灾乐祸了。
可比起护国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她更开心的是,护国公这样落了皇上的颜面,皇上只怕对徐氏的恩宠,不可能再和之前一样了。
毕竟,这些闲话之前虽只是闲话,可直接把镇国公世子推出来,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娘娘,这次是连老天爷都帮了您呢。要奴婢看,今夜皇上该是不会往显阳宫去了。”李嬷嬷也一脸的开心道。
昭贵妃眉眼弯弯,近来还是第一次这样开心,眼中带着不屑道:“徐氏这蠢货,这会儿怕是又惊又惧吧,她一个和离过的女人,竟敢勾、搭了皇上,想要在这后宫有一席之地,可她错了,她和镇国公世子的过往,原本就是无法抹去的污点,她竟还蠢到以为皇上当真能不在意。”
“本宫便要看她遭了皇上的厌弃,到时候被打入冷宫,是如何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庆宫
和昭贵妃一样,熹妃闻着太后下了懿旨,竟然收回了嘉阳长公主的食邑和公主府,哈哈就笑了出来。
天知道这些年嘉阳长公主对熹妃来说有多碍眼。皇上还在潜邸那会儿,嘉阳长公主更是仗着自己嫡出公主的身份,丝毫不给自己面子。
而等到她封了熹妃,嘉阳长公主也丝毫不知道收敛。
想到嚣张跋扈了这么那些年的嘉阳长公主,如今狼狈到只保住了一个封号,熹妃别提有多开心了。
当然了,除此之外,让熹妃同样开心的是,因着今日乾清宫的事情,淳妃这恩宠只怕就要到头了。
这样一来,她把自己那侄女送到皇上跟前,这事儿皇上怕也会默许的。
她也不想着自己侄女得宠,她盼着的是侄女的肚子能争气些,只要她给皇上诞下皇子,那便可以记在自己名下,到时候,自己膝下未必不可以借着这孩子,晋升到贵妃之位,和昭贵妃平起平坐。
却说武安侯府
宫里的懿旨传来时,嘉阳长公主如遭雷击,眼里透着绝望和不可置信道:“不,不会的,母后不会舍得让我受这样的委屈的。”
这些年来,嘉阳长公主敢如此嚣张跋扈,所倚仗的不就是太后吗?
她如何能相信,竟然是母后下的懿旨,收回自己的食邑和公主府。
武安侯闻着太后这懿旨,却是一脸讥讽的看着嘉阳长公主道:“这些年,你仗着你长公主的身份,自认为自己天之娇女,在我面前自命不凡,拿腔作势,如今倒好,只剩下个封号的长公主,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