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用体内的污染力量强化了眼球后,元幼杉的瞳仁从中心开始质变,银白碎弧似极地的冷光,不断向外扩散。
随着眼球义眼化,即使没有动用‘线性世界’的能力,她的可视范围依然扩大了许多。
原本看着模模糊糊的人影,都在她眼底聚了焦。
这一次元幼杉终于看清了那群人的模样。
一行大概二三十人,有男有女年龄各异,从身着的衣物来看都很质朴贫穷,正在同白老说着什么,神情看起来颇为激动。
在这群人中,她还看到了之前那对朝着工业园泼洒油漆的中年夫妻,默默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而站在最前面手持缰绳的人,是一个男青年,大概三十出头,相貌并不出众,但穿着打扮相较于周围的其他人来说,要贵上许多。
脖颈上挂着一枚金镶玉吊坠,身上的衬衫也印着大朵的繁密花卉,像个街头串巷子的小流氓。
元幼杉聚焦后的眼睛能够清晰看到他微弯的笑眼,正稍稍附身凑近了白老,嘴巴一开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但她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人身上,而是在他手中牵着的‘狗’身上。
那生物生得可怖而畸形,浑身暗红四肢着地,就像是一只大型犬。
但身长手长分明很明显不是兽类的四肢,而是人类的,为了双手双脚作爪着地,它四肢骨头以一种突起且扭曲的形态,几近撑破关节的血肉。
它浑身只有血肉而没有皮肤,看起来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脸上的五官更是已经模糊不清,依稀能看出一对血痂斑驳的眼睛,鼻子处被挖空,嘴巴从脸的二分之一处裂开一条缝,一直开到了两边耳后齐排的缝合线。
仔细看时元幼杉发现,它粘连的嘴巴上戴着一张网状的机械罩,罩扣环绕着头颅最后同牵引绳挂在一起,被那为首的花衬衫青年人牵在手中。
这张网状面罩元幼杉颇为熟悉。
她曾经在联盟大楼的一些研究室中,看到过好几次这种东西。
它们普遍被戴在那些从隔离室内放出来,进行科学研究的‘畸变种’的口器上,属于研究院出品的高科技产物,拥有抑制传染和点击两种模式。
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畸变种’突然暴起伤人,只要按下操控器,从网罩中就会发射出超强电流,刺激‘畸变种’相对薄弱的口器和鼻眼。
另一方面,这种仪器的抑制模式可以形成一种体内的脉冲,化解并封锁‘畸变种’体内散发出的90%以上的污染力量。
这让研究人员就算靠近‘畸变种’并切剖它们,也不会受到太多污染力量的影响,是一种针对‘畸变种’非常有用的仪器。
而此时这个怪形者戴着机械网罩,更从侧面说明,它是一个‘畸变种’!
就在元幼杉暗暗心惊时,那四肢着地的怪形忽然扭了下头颅。
一张没有皮肤的脸孔转动,最后在元幼杉藏身窥视的这个方向定格了一瞬,过于清晰视线,让她能清晰看到那怪形生物圆形的眼球。
它眼周没有皮肤,从球体的正中延伸出一根根紫红色的血丝,如密密麻麻的线虫,随着转动还在轻轻鼓动。
尽管元幼杉确定,这么远的距离并且还有掩体遮挡,就算视力再怎么出众的人,也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但这一瞬间,她像和这怪物四目相对。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心脏骤然一紧,而后开始一下强过一下地搏动,就要从喉中跳出。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不久前,隔着窗户对视的那双眼睛。
如出一辙充满了暴虐和阴森,她可以确定当初在窗户后面同她对视的,就是此时这只‘畸变种’,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情景颠倒了。
大约两到三秒钟后,或许是因为‘畸变种’看得专注,身边牵着缰绳的花衬衫察觉到了它的异动,低头看了它一眼嘴唇微动;
紧接着,他也抬头看向了元幼杉的方向。
但这时那‘畸变种’已经若无其事地扭开了脑袋。
沉默等待了半晌,元幼杉连呼吸都控制到最轻,她浑身的肌肉绷紧,背后的衣服因为紧张被汗水沾湿,做好了被发现后一场恶战和逃亡的准备,最终却什么都没发生。
她稍稍松了口气,毫不犹豫从后方绕远路,寻找离开郊区边界重回工业区的路。
直到顺利找到了进来时的洞口,并从中钻了出去,她将洞口处堵着的人造石砖重新拼接回去。
看到熟悉的昏暗老街,元幼杉这才放开了自己的‘线性世界’能力,确定周围十公里内除了个别还在徘徊的特战队员,并没有‘畸变种’的痕迹。
放松之余,她开始怀疑那怪形者的一眼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仅仅是个巧合。
如果对方发现了自己,没理由会放她离开吧。
思索片刻,她决定先回生物园。
就算已经知道了远胜集团的阴谋,但工业区属于一个环形闭合的谷地,能够进入内地的方法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乘坐外出的环城空中悬浮列车。
但车展已被远胜集团的人占领,她贸然逃离只会打草惊蛇,让远胜集团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什么秘密,反而会扩大仙境。
想清楚后,元幼杉便朝着生物园的方向而去。
……
第九圈层的边缘地区,一群被远胜集团地毯式搜寻都没找到的五等流民们,此时都聚集在一起,无声地站在一片废墟的小镇中。
哪怕远胜再怎么猜测,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然有本事能翻过高墙,来到墙的另一边。
相较于普通公民,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一潭死水般的眼眸中跃动着仇恨的火光。
这是因为曾经超过三百人的同胞们,如今死得就剩下他们二十四人。
每个人的身上,都因为接连不断地遭受到生物武器的烟雾喷洒,而出现了不同症状和强弱的畸变。
在他们老旧肮脏的衣物下掩盖的身体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缝合线疤痕。
那些并不是伤痛带来的,而是白老为他们不间断地做手术、割除污染物又缝合留下的痕迹。
若非切除手术一直吊着他们的命,他们中至少有一半人早就死掉了。
因长时间吸入污染药物,并且在手术中接触各种污染物,白老的污染度已经超过了50%,无论是畸变情况还是精神方面,都是所有人中最严重的。
尽管他并不是战败国的后裔,甚至是几年前才来到的工业区,在这些遗民的心里,他就是最他们最值得尊敬的人。
在白老面前,所有流民都充满了感激和敬畏。
在持久的斗争中,他们心底的恨意越积越浓,恨不得把整个远胜集团的人千刀万剐,可现实却是他们连躲藏都很吃力,族人越死越多。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报仇无望时,一个人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那就是徐小尢。
人群之中,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难掩激动和狠劲儿,从身后取下一个背包,“白叔,小徐又给咱们弄来了好东西,这次一定能把那狗日的园区炸成渣渣!”
他说着拉开了背包的拉链,露出里面一排威力极强的爆/破性武器。
白老看着那些长条形物,神情很是复杂。
他曾经被通缉的几十年中,和境外的反动势力和骑士团有过不少交集,深知这种型号的爆破性武器的确是通缉犯和第九圈层的标志性的物品。
这玩意儿外号‘响地龙’,意思是爆炸之后的威力,能将地底沉睡的龙都惊醒,虽然有极大的夸张成分,但足以看出其威力强大。
曾经赫赫有名的大型势力火拼、以及反动事件中,都少不了这东西的身影。
就这一背包,别说是远胜集团的生物园,就是半个工业区都能被炸平。
其本身属于违禁物,从正当路子是拿不到的,就是一般的中小型骑士团想要弄到这么多,都得费老大的力气。
此时却被一个从来没拿过枪/炮的流民,揣在怀里。
视线掠过一张张或兴奋或怨恨的脸孔,白老愣是没在任何一个人的脸上,看到犹豫或害怕。
他知道这两年这些人积压了太多的怨恨,也知道他们等这样一个机会很久了,但他还是叹了口气,再次开口说着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
“小巩,不值当的,他们不值你们二十多口子搭上命。”
巩姓中年道:“白叔,我们都知道您是为我们好,但如果能搞死那群家伙,我死也值了。就是对不住您费心费力救的我们这十几条命,恐怕是没机会能报答您了。”
“我们和小徐已经商量好了,等一切都布置好了就那些家伙下地狱!到时候您带着喜娃躲得远远的……”
他话还没说完,支棱着耳朵在屋里偷听的喜娃便急了,他当即从房门中冲了出来,嚷道:
“我不走!我也和大家伙留着一样的血,要给陈叔大爷他们报仇!”
巩姓中年:“你逞什么能!”
“哎巩哥,男孩子有血性有义气是好事儿,小伙子你叫喜娃是吧,过来让叔叔看看。”那牵着‘畸变种’缰绳的花衬衫看着喜娃说。
喜娃脸上流露出一抹喜色,走上前后道:“徐团长!”
他独有的一只眼睛绽放出光芒,很显然他颇为崇拜面前这个花衬衫,毕竟在他看来,是徐团长的到来让他的家人们在坏人的围剿中活了下来,也是徐团长给了他们报仇的希望。
徐小尢:“叫我徐叔吧,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还没从家里出去,还抱过你,结果被你小子滋了一身童子尿!”
“你想参加报仇行动?”凑近了看,喜娃才发现徐小尢的眼睛带了一点点绿,看起来很有侵略性。
他坚定点头:“没错,反正我的病也治不好了,和大家没什么区别。我个头还矮能钻生物园的狗洞,比他们都有优势!”
徐小尢哈哈大笑,他忽然扯了一把手中的缰绳,另一只大手抓着喜娃的脑袋往前一勾。
脖子细细的瘦小少年踉跄着向前,一晃眼,脸差点同一张扭曲的、眼球紫红突出的脸孔贴在一起。
一股扑面而来的腐臭,从这怪物的血肉上传来。
“怕么?”
半晌,喜娃挺直了膝盖,摇头道:“不怕,我知道这是天叔,我小的时候就属他喂我最多馍馍和肉泥。”
那原本稍稍躲避的‘畸变种’身形微顿,没有皮肉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徐小尢的眼底流露出一抹欣赏,刚准备说些什么,身边半蹲坐的‘畸变种’忽然抬起了头,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他眉头一挑,顺势看了过去。
除了一望无垠的烂尾楼的荒芜,那里什么都没有。
徐小尢问:“发现什么了?”
半晌,那‘畸变种’脑袋费力扭了回去,喑哑难听的、像破烂乐器剐蹭出来的声音,从’畸变种‘的口中流露。
“没、有。”
“哦?”徐小尢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又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不知信还是没信。
若是元幼杉在此听到,定然会惊到头皮发麻。
在联盟分化和记录中,大部分实力平庸普通的、没有特殊能力的‘畸变种’,仅仅属于第三等级。
拥有特殊能力,具有简单交流沟通能力的,属于的第二等级。
而还有一种‘畸变种’,它们不仅拥有了语言沟通能力和特殊能力,还能完全压制畸变生物的暴虐和嗜血,拥有超高的智商,甚至是相对完美的情绪体系和感情体系。
这种‘畸变种’被称为第一等级,属于最为棘手那一类。
这只被当成狗一样拴着的‘畸变种’,显然就是第一等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这个小副本完结,然后狗狗就回来了,今天返校太累太困了,明天早八的课偷偷码字,一定写完(噗……学生宝不要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