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杉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时,清晰听到了自己手臂骨骼错位的‘咔嚓’声,她根本控制不住向前翻滚的力量,断裂般的钝痛和碾压感让她体内的肺腑都有种位移的错觉。
天旋地转的视线中心,她只看到了不远处落在她刚刚站立位置的一道身影,再一晃神便从视线中消失了。
堪堪止住翻滚的身体时,她手腕、脸侧和身体的其他隐藏在衣物中的关节部位,都在冲击中被蹭破了皮,稍微动一动就有种火辣辣的摩擦痛感。
四周的空气温度陡然上升,元幼杉喉头又痛又痒,咳出一口血沫后,鼻腔喉腔中的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在愈发上涨。
她心头警铃大作,忍着浑身散架般的疼痛,试图撑起身子用最快的速度逃掉。
因为短短三两秒的时间内,不仅仅是她呼吸时会有灼痛,就连皮肤也开始发干发涩;
这并不是外界的环境变了,而是她的身体在从外至内地发生质变。
刚刚站起来往前跑了没两步,带着风声的手掌猛然从身后扫来,又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这一次她及时将污染力量汇集到了背心,银白的铁质从脊骨正中向两边扩散,正好抗住了那一掌的威力。
余震让她向前扑倒,还没等她跌在地上,她便被掐着脖子,像提一只小鸡仔一样被直接提到了半空中。
双脚离地时,元幼杉绑着斜包的腿不自觉踢着,双手也死死扣住了脖颈上卡着的钳掌不断挣扎,试图将其扒开;
但对方以绝对碾压的力量牢牢把控着,根本不是她能抗衡的。
双手接触到脖颈上卡着的手掌时,她感觉自己就像抓住了一团滑溜溜的胶,根本使不上力。
直面威胁生命的敌人,她紧缩的瞳面终于映衬出了这怪物的全貌。
突起充血眼球,一直撕裂至两边耳朵嘴角,浑身无皮的暗红皮肤……
这是一个‘畸变种’。
四肢比例十分奇怪,后腿较长并且腿骨不正常地弯曲着,可以像袋鼠那样折叠着支撑身体直立,两条手臂就是正常人类的手臂,但无论是肤色还是骨骼形状都并不相同。
它的躯干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缝合线,浑身上下的骨肉和躯体都是不同人的不同部位,这就是一个缝合拼接起来的怪物。
元幼杉认出来了,这在高墙之外看到的,被那个花衬衫的男人用牵引绳拽着的‘畸变种’。
只不过那时候她离得远,能看到这‘畸变种’嘴上头上是带着止咬和抑制污染的仪器的。
现在它却是完全解放的状态,正用那种熟悉而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死死盯着元幼杉。
被这样一个外形可怖的‘畸变种’脸贴着脸掐着脖颈,就够让人恐惧的了。
紧接着,它那张看不出五官真实模样的脸孔扯动。
皮肉翻卷的嘴角裂到极致,依稀能看出脸颊和嘴角上的人为的缝合线,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
“又见面了。”
元幼杉瞳孔一颤。
那次它果然发现自己了!
而更让她心脏狂跳的是,这个‘畸变种’给她的感觉十分危险,甚至有点像祁邪。
哪怕是第二等级的421‘真真’,精神状态和力量外放也是属于失控且亢奋的,像一颗浑身都扎满了刺的球体。
但眼前这只‘畸变种’不一样,它和祁邪一样,一眼扫过去会觉得他们的力量非常稳定,几乎感受不到失控的尖锐感,和普通人没有太多区别。
一旦细细观测,就会发现他们的平静之下,压抑着力量的流动,是一颗定时炸/弹。
爆开之后的威力定然也要比前者强上数倍。
这不是一般的‘畸变种’能有的力量。
眼前这一只应该已迈入了第一等级的阶梯,所以才会让她毫无对抗之力。
只不过相比之下,祁邪体内的力量和暴虐感还要更强一些,所以在面对这‘畸变种’时,元幼杉除了第一眼心头剧颤,很快便稳住了心态,开始思索应对和逃脱的方法。
虽不知道上一次这‘畸变种’为何没有追杀她,但这次她运气并没有那么好了。
畸变种’的喉间低喘着,喷洒出一股股恶臭的气息,恶劣地加剧了手中的力量。
登时它掌中纤细脆弱的脖颈,发出细微的‘嘎嘣’声。
元幼杉的脖颈在不断被压缩空气中,逐渐浮现出细细脉络,一直到脸颊和眼睛都有些充血发红,呼吸变得困难。
然而这并不是她目前面临的最危险的难题。
银白的铁质从她衣领下方慢慢扩散,朝着她的脖颈、下巴延伸。
不多时,她整个颈部都变成了机械体,勉强抑制住了颈部不断收紧的力量。
那机械化还在向上爬升,到她的下巴尖端和脸侧也都变成了机械皮肤,她隐忍着痛苦的面孔上冷暖交融,衬着被血染得猩红的唇角,以及垂落在身后的金色长发,就像一个战损的人造机器人。
之所以机械体的范围扩散得如此之快,是因为她的污染度在飞速飙升!
没有了污染抑制器的‘畸变种’并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辐射力量,此时和它贴着皮肉的元幼杉,就是污染辐射的最大受害者。
好在她的体质特殊,‘神光’本身又是从‘污染源’中提取出来的精粹力量,具有一定的抗污染性;
若是一般的‘污染种’,恐怕现在早已经变成了一具身体崩坏、畸变而死的附属物。
饶是如此,元幼杉的污染度也在短时间内突破了20%的大关,并且还在继续上涨。
她的血肉机械化着,伤口处却因为辐射而病变,炸开一片片血泡不断恶化。
污染度增加带给她的,是体质的提升,让她几近被扭断的脖颈能抵抗住的那可怖的力道,同时是外形的变化,还有对污染力量更多、更得心应手地使用。
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元幼杉垂在身侧的手掌一利,变成了一扇刀旋。
面上假装崩溃痛苦的同时,她手上却毫不犹豫,反手作剪直接劈向了掐着颈部的手臂。
砰’地一声闷响,她手刀没入‘畸变种’手臂一半,像陷入了坚硬的固体胶再难深入,飞溅的黑血直接喷在‘畸变种’自己的脸上,痛楚令它还算平静的面孔陡然扭曲。
趁着这个空档,元幼杉双脚死命踹上对方的胸膛,身子一翻勉强脱身。
刚一落地她连缓冲的时间都不留下,顶着被箍得紫红的脖颈便朝着出口方向逃去。
往回路跑不现实,那生物园里面的研究重地已经被破,不知道还有多少实验体跑了出来,她虽然知道面对这样一个强悍的第一等级的‘畸变种’,逃走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只要没彻底绝望,她都得搏一把。
被痛感激怒的‘畸变种’眼球凸起,它甩了甩手臂,登时那几乎被切断骨头的地方便飞速愈合,它四肢着落时曲身一跃,三两步便追上了元幼杉。
扬起利爪时,‘畸变种’的手掌几乎穿透了元幼杉的后背,剜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元幼杉这次被掀飞的时候,距离出口的方向已经很近了。
她身体沉沉地摔飞出去,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浑身都痛得直冒冷汗,伤口雪上加霜,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发黑。
不甘心。
她不能死。
咬了下舌尖,元幼杉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再爬起来,但受到重创的身体已自动进入休眠状态,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畸变种’低吼着朝自己走来。
“你不该、伤我的亲人。”
它的声音十分粗嘎,就像磨砂蹭着被划花的玻璃,带着浓浓的暴虐之意,杀意毫不掩饰。
电光石火间,元幼杉模糊听到有人呼喊的声音,她以为自己濒死时幻听了,但确实有人赶到了。
“天叔!”
又瘦又干的少年人攥紧拳头,在不远处喊了一声,狂怒边缘的‘畸变种’听到这声音脚步微顿,一张狰狞不堪的脸孔扭向他。
“你、要阻挠我?”它低吼一声,“仇人!”
凡是人模狗样穿着白大褂的、联盟的走狗们,都是它的仇人。
它永远记得记忆中还是个人类时,那些人是如何在它和它的亲人朋友身上,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的。
那些畜生不顾别人的求饶和哀求,把一管子一管子的药剂注入他们的身体,把他们的身体剖开又缝合。
它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变样,也看着那些朋友们变成怪物、发疯失控,最后又被研究院的人捉走杀死。
它的心中充满了恨意和杀意,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撕成碎片。
喜娃看看地上浑身是血的女人,犹豫片刻后,迈开细细的腿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天叔,我知道你恨他们,我也恨。但这个人和那些家伙不一样,她救了我还为我们保密了……”
少年人的身上本就带着不浅的污染病,随着他慢慢靠近污染源的中心,身上的病变在飞快加速。
他脸上的畸变包就像一个活生生的寄生囊瘤,充了气似得在脸上开始膨胀,他的身体也开始脆弱畸变,一点点走到了元幼杉的跟前。
喜娃知道自己没立场给联盟的人求饶,但他做不到恩将仇报,对救命恩人遇险无动于衷。
于是他‘扑通’一下跌坐在元幼杉的身旁,伸出手盖在她的肩膀上;
这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畸变种’眼球通红,冲它呲着牙怒吼着。
它还记得这个人类少年,是他和其他朋友当成孩子一样喂大的娃娃,所以对于亲人包庇‘罪犯’,它很愤怒,也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但看着污染度飞飙的喜娃,它的神情逐渐变得冰冷,最终慢慢收回了恐吓的低吼以及周身的污染力量,深深看了一眼少年。
“你、别后悔!”
说着,它四肢慢慢向后退去,最终扭头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厂房之中。
待‘畸变种’离开后,喜娃的精神头才明显缓了过来,他用力咳嗽着,低头看了眼躺在血泊中的元幼杉。
“一换一,我们扯平了,不欠你的了。”
只不过这个时候元幼杉已经陷入了昏迷,听不到他的低语。
缓了两口气,喜娃又咬咬牙撑起了身体,费力拖拽着女孩儿的双臂往外拉,踉踉跄跄十分艰难。
离开生物园又向北走了大约两三百米,熟悉的建筑平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这里是曾经他们居住的地方,后来远胜集团的人来了之后,他们便被赶走了,他已经有快两年没回来过了。
喜娃寻着记忆,在其中一个院子里找到一个地窖,此时他的呼吸已经很沉重了,就像是呼哧呼哧的风箱一般。
从喉咙里滚出的甜腥被他不断吞咽回去,他觉得自己身上长满了肿包,让他四肢沉重,就像背着一座小山。
拉开地窖,他将手头的人推了进去。
这个时候他的视线中已经是一片的绯红了,他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了一脸黏腻的血。
喜娃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脸上的畸变包自己破了。
就像一颗撑到了极限的气球炸开,那些腥臭的污染不断从伤口往下滴落,但这个时候他再摸着那坑洼的伤处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他像意识到了什么,神情有些低落。
不远处的生物园中夹杂着枪/声、尖叫声,不多时又是一个冲天的爆/炸声响起,震得附近的地面不断轻颤。
喜娃视线模糊的一只眼看到了一片翻滚的火海,淹没了那片掩埋了无数罪恶和亡魂的肮脏地。
他用手撑起关节酸痛的身体,这个时候他的行走方式已经完全不像个人类了,四肢外翻扭曲着,每走一步溃烂的脚掌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污血脚印。
少年就这么一瘸一拐走进了火海中。
——
痛,浑身都被束缚得紧紧的,让元幼杉在意识深处沉睡时都觉得不太舒服。
这一次可以说是她最近几个副本中,遭受到的最为严重的外伤,她知道自己骨骼和内腑一定都受创了。
缓缓睁开双眼时,她看到了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她躺在一间病房中,耳畔还能听到一点机器运作的声音,正对着她脑袋上方的是两架机械臂。
自己这是得救了吗?
元幼杉的触感逐渐恢复后,发现痛感没有挨打的时候那么激烈了,不过面部、四肢和躯干的肌肉都颇为僵硬,她现在应该被缠满了绷带。
看来自己并没有昏迷很久。
这么想着,她吃力地扭了一下颈部,朝着一旁看去。
这一下她才真的神情怔住。
因为就在她病床的旁边,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人。
他脑后扎着一个很小的发啾,此时整张脸都埋在了自己的床边,只是可怜兮兮地占据了很小的空间,手臂也不敢放上来,似乎是在休息,就像是一只蹲守着的乖乖大狗。
是祁邪。
他回来了。
元幼杉没看多久,她头顶的机械臂忽然发出了‘滴滴’的响声。
“察觉到病人已经苏醒,潜意识较为活跃……”
突然冒出的声音把元幼杉吓了一跳,然而床头拱着的狗狗早在第一声警铃响起时,便猛然抬起了头。
一双瞳孔缩紧的、周围蔓延着红血丝的黛紫色的眼睛,同愣了片刻的元幼杉径直四目相对。
在看到她的眼眸时,祁邪微微眯了下眼,像是松了口气。
元幼杉这才发现,青年的脸色比之前要更苍白一些,同时眼睑下方也带着薄青,很显然是没休息的状态。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能感觉到青年周身的气压愈来愈低,仿佛就在爆发的边缘,根本就不像睡着那样惹人怜爱。
莫名觉得有点心虚,她轻轻吞咽,而后便看到祁邪那张带着苍白病气的、艳丽颓靡到极致的面孔上,勾起了笑脸。
这是元幼杉在这个世界中,看到的祁邪最外放的笑。
他黛紫色的瞳孔缩成一团碎星,支着的身子倏忽向前靠近,几乎呈现一种暧昧的距离,和病床上的元幼杉贴近。
青年咧开唇角时,齿线锋利的鲨鱼齿若隐若现。
此时他周身的低气压和暴躁,给元幼杉一种他想咬断自己脖颈的错觉。
“祁邪……”
她刚想说对方靠得太近了,让她有些无法呼吸,青年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说了不要乱跑不要逞能,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要让人担心,你为什么就不听话呢?”
祁邪说话时,胸腔会微震,有种声音流连于唇齿间的阴森感,让元幼杉耳后一麻。
“要绑住才能避免么,还是要把你拴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