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芝仪就这样听到关键时刻,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她哥给“叉”出去了。颜大哥把她绑架回房间后,便自己迫不及待回现场吃瓜去了。
就很气。
堂屋里,颜老爷见“闲杂人等”已经离开,便也松开了陆时寒,坐回椅子里叹了口气,直言不讳问:“贤侄,你可是决心要履行婚约,娶我家仪儿为妻?”
“请伯父放心,小侄认定的妻子唯有颜妹妹一人。”陆时寒没有指天发誓,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掷地有声,任谁也不能忽视他眼底的坚定。
颜老爷自认为他经商多年,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眼前这位高中状元、眼看着就要一飞冲天的年轻人即便到了今时今刻,对他们女儿的心意依然未有丝毫改变。
未来女婿如此坚定有担当,可他的脸上并无多少欢喜之意,反而神情更加凝重的问,抬手止住了一旁欲言又止的妻子,用锐利的目光盯着陆时寒问:“你可与父母商议过?”
“我与颜妹妹是自小定下的婚约,父母自是无有二话。”
颜老爷摆摆手表示不是婚约的问题,索性直白的问,“听闻知州大人曾携夫人亲临你家,想为贤侄保媒?”
像颜家这样小小的商贾人家,平日别说跟知州这样的掌管一方的父母官有交集,就连想送礼物孝敬知州他老人家都没那个资格,当然了,一下子拿出二百两都有点伤筋动骨的颜家也凑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送给大老爷。
总之颜家和知州犹如云泥之别,八竿子打不着,知州亲临陆家还是商议做媒这种私密的话题,按理说颜家是没资格听到消息的,可架不住世上总是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知州大人要跟状元父母说的话题虽然私密,却也有耳聪目明的能猜到几分,然后消息就像长了脚一般,知州大人携夫人离开陆家不到半天,颜老爷和颜太太就分别从自己认识的人那里听到消息了,且不是一个两个这么说,几乎是一窝蜂的跑来问。
发展到近日,话题的重点已经从知州夫人为陆状元保媒,发展到陆状元即将与颜家姑娘退亲、迎娶京城某高官的女儿。
是的,知州夫人想为陆时寒做媒的是京城某位高官的女儿,好事者连这种细节都知道了。
尽管陆时寒几乎每天都来颜家做客,殷勤得很,那些人瞧见了,也能说成是状元郎宅心仁厚,不厌其烦去找颜老爷商量退婚补偿的问题。
这些话颜老爷颜太太听了都心塞不已,更何况当事人,所以前几天陆家摆酒,他们索性找借口让颜芝仪留在家里了。
但是颜老爷心塞愤怒之余,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按说两家是交换了庚帖信物的未来亲家,拿着信物告到公堂上也是自家有理,可为人处事除了讲理也要谈情,陆时寒千里迢迢把荣太医这样的神医请到江州只为了给女儿治病,也恰好在女儿命悬一线之际将她救了回来,若是当日他没请到这位神医,他们女儿怕是早已香消玉殒,陆家也不需要为退亲之时左右为难,直接与高门贵女定下亲事便是。
陆时寒救人一命反倒给他自己救出麻烦来了。
颜老爷觉得自家但凡有心,就冲这份救人之恩,也该自觉主动些让出状元夫人的位置。
作为人们口中老奸巨猾的商人,颜老爷也知道什么叫利益最大化,凭着女儿的才貌和陆时寒自小的情谊,哪怕做不成状元夫人,跟着陆时寒当个贵妾,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他们家也依然可以依靠着这位乘龙快婿更上一层楼——或许陆家和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说真的,但凡颜老爷多一两个女儿,或者颜芝仪不要那么招人疼爱,利益至上的他搞不好就心动了,送一个女儿给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当妾室,自己全家跟着飞黄腾达,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
若不是他们有这份婚约在前,想送女儿给陆状元当妾的资格都没有。外头多的是想把如花似玉的闺女儿送到陆时寒身边的财主老爷。
可这个女儿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疼爱的女儿,事情就另当别论了,颜老爷想想自家闺女去过那种外头光鲜亮丽、内里委屈磋磨只有自己知道的贵妾生活,纵使穿金戴银、仆婢成群,他也不忍心,还不如一家就这样在江州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是以这些日子颜老爷白天乐呵呵,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夜里却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终于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主动放弃这门绝好的亲事。
有时候放弃也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在几乎全城都知道两家婚约的当下,一个不好让女儿失了名节,下半辈子都要毁了!
因此颜老爷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好聚好散,具体操作可以跟陆家商量以八字不合为由退了亲事,再让陆秀才名义上认他闺女做干女儿,陆时寒就成了义兄,他们不指望靠着这层关系谋取利益,只要女儿的名声得以保住,以她的才貌,在城里找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女婿想是不在话下。
如此一来也算皆大欢喜。
这便是颜老爷心目中的利益最大化。
如今陆时寒一副非颜芝仪不娶的架势,在已经接受现实、并说服自己放弃这唾手可得荣华富贵的颜老爷心里,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心,他怕事情又要节外生枝,例如陆时寒非他们女儿不娶可陆父陆母坚决不答应,最后折衷一下又要他们女儿进门做妾,岂不是让自家左右为难?
哪怕陆时寒信誓旦旦只娶他们女儿做妻子,连颜太太都挺得动容,颜老爷仍然没有松口,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陆秀才和秀才娘子坚持不肯接受如今的商贾之女做儿媳,陆时寒再是坚持又有何用?
想到更差的结果,颜老爷便不敢再奢望好聚好散、让陆时寒心甘情愿认女儿做义妹之类的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叫他不要再纠缠下去,以免损了自家女儿名声。
是以他收起打太极的打算,直接问起知州夫人保媒一事,想叫他知难而退。
陆时寒闻言脸色确实一变,却不是颜老爷以为会有的羞愧心虚,而是带着惭愧担忧的神情朝他们再行一礼:“小侄不是有意隐瞒,还请伯父伯母见谅。那日知州大人和夫人大驾光临,秦海匆匆唤我回去,的确是知州夫人有意保媒,她听闻颜妹妹抱病数月,以为不太好了,我回去后便如实禀告颜妹妹在荣太医的医治下日见好转,不日便能痊愈,知州夫人知道外头传言当不得真,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颜太太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问:“所以你家拒绝了知州夫人的好意。”
陆时寒点头,既然已经开了头,甚至这件事险些影响到他们的婚约,他也顾不上许多,索性全盘托出,“因为事情已经了结,知州夫人想说的这位小姐也并非旁人,正是她娘家的亲侄女,怕此事影响到那位小姐名誉,知州夫人再三嘱托我们保密,小侄只好答应。不曾想反倒险些引起伯父伯母的误会和担忧,实在是小侄考虑不周,小侄惭愧。”
他这番诚意十足的解释和道歉,别说颜太太听得心花怒放、喜出望外,自认为很沉住气的颜老爷也激动的起身想要上前再次扶起他,可惜略慢一步,颜子荣已经动作自然的搭上陆时寒的肩笑道:“我就说你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先前考上秀才举人时,也不曾嫌我们商贾之家粗鄙,如今又怎会因此就要悔婚退亲?”
陆时寒很感动:“多谢大哥的信任之恩。”
“好说好说。”
跟颜大哥打趣后,陆时寒再次看向颜老爷,严肃郑重的道:“正值颜妹妹上京求医之际,还望伯父伯母以妹妹的健康为重,原谅小侄的孟浪。”
如今误会解除,未曾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陆时寒在颜老爷心里,依然还是那个千金不换的好女婿,颜老爷乐得都想他们当场完婚、今晚就洞房花烛,可是想到知州夫人想要陆家保密的事都不知不觉传得满城皆知,自家这里只会更加防不住,涉及到女儿名誉,他也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遂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拍着陆时寒的肩暗示道:“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贤侄切莫失了分寸。”
陆时寒瞧着始终从容不迫,其实也险些被颜老爷不肯允婚的态度弄得方寸大乱,反应都要比平时慢半拍。当然他的半拍也就是半秒而已,在颜家人眼里就是闻言立刻恍然大悟,随即喜上眉梢连连称是,“伯父教训的是,小侄这便回去禀告父母,还请伯父伯母稍等片刻。”
说完再顾不上其他礼数,一撩袍子就匆匆出去了,好像再晚一秒未来妻子就要逃婚一般,颜老爷颜太太也就是慢了两秒,就只能瞧见他风一般离去的背影。
“瞧把他急得。”颜子荣得意的打趣道,觉得妹妹就是给他们长脸,陆时寒考上状元、飞黄腾达又如何,还不是整日只想围着他妹妹打转?
想起自己离开前妹妹那眼巴巴的小模样,颜大哥便向父母提议,“既然时寒回家商议提亲了,是不是该跟仪儿说一声?”
颜太太有些意动,颜老爷却抬手阻止道:“这还没个准信,待陆秀才和秀才娘子上门再说不迟,眼下就别让仪儿跟着咱们一起担心了。”
颜子荣心想这样只怕会让妹妹更担心。
可是父亲向来说一不二,他是不敢违抗的,也只能在心里同情妹妹,后边两天每当颜芝仪想要向他打听这事,他都不敢给她开口的机会,迫不及待就找借口溜了。
被他们这样骚操作一搞,颜芝仪果然越想越觉得不妙,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以前选择回现代还是含泪留在古代做个权臣夫人,就像小时候纠结考清华还是北大一样不切实际,现实是她根本没有实力在它们中间做选择,留下来也当不成权臣夫人,她如今怕是连陆时寒的陆夫人都做不成,因为她爹面对男主提亲时是反应,一看就是婚事要糟的节奏啊。
短短两天时间,颜芝仪已经开始脑补各种退婚打脸的剧情,然后她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机灵的百叶第一时间蹿出去瞧热闹,很快一脸激动的回来告诉她,“姑娘,前边说是陆公子家请来的媒人,敲锣打鼓来咱家提亲,顺便把聘礼都抬来了,一串儿的大箱子呢!”
颜芝仪:……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剧情发展,她怎么又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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