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看了眼陈王的人头,便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下令:“城门禁军就地缴械,严加看守,听侯发落。全城搜捕反贼余党。晋升卫将军赖瑭为太尉,与丞相、御史大夫联合彻查此事。”
太尉掌管全国兵马,与执掌朝政的丞相、执掌监察的御史大夫,共称为三公。
原本太尉之职空悬,地方兵权由皇帝调度,京中兵权分为皇帝掌握的禁军、英国公府掌握的南卫营、成国公府掌握的北卫营。
可现在如果不平息北卫营十万大军的怒火,极可能引出更大的祸事。
京城、大盛朝,再经不起这样的动荡。
此番变故,让皇帝感觉到危胁,只能先以太尉之位稳住北卫营,之后再做下一步安排。
英国公对太尉之位是有些想法的,如今听得赖瑭升任太尉,眼皮子一跳,不动声色的觑了眼成国公夫人沐真,见她的神情漠然无动于衷,又去瞧成国公,成国公也是面无表情,心里便有了数。
此刻的成国公夫妇及北营大军犹如烧至滚烫的油锅,但凡掉一滴火星下去,必着!他们满肚子邪火都烧到了皇帝头上,他这会儿若站出来反对,必然引火烧身。太子满门都没了,成国公还会力保萧家皇室么?这局,他躺赢,对于太尉之位,也就……暂且不计较吧。
一直想当太尉的英国公都没出声,南卫营诸众也都没说话,殿上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站出来反对。
退一步想,由赖瑭来处理这事,亦算是给成国公府和北卫营一个交待了。
一名宫人迅速来到皇帝身边,俯耳轻声说,“陛下,北卫营五千兵马,从太子府出来后便直奔陈王府去了,此刻陈王府着火了……”
皇帝对此并不意外,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惊怒交加。
陈王纵有弥天大错,那也是他唯一的嫡子,一品亲王,北卫营大军说毁便毁,说烧便烧,眼中全然没有他这皇帝。可眼下却不是发作的时候,他得把其他孩子,把这江山保住。
皇帝轻轻挥挥手,示意宫人退下,转身对成国公说道:“敬义,太子一家的身后事,你来操持。”他说完,转身朝殿后走去。原本挺得笔直的背脊弯曲下去,整个身形都佝偻下来,背影萧瑟又可怜。
花甲之年丧子、丧孙,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去的还是他亲手培养的继承人,他的太子!老皇帝萧赫是真的伤心。
太子的威望高,又有太子妃相助,将成国公府牢牢地绑在太子队列。十万禁军加上北卫营大军,稳稳地辖制住南卫营十万大军。京城三十万大军,又足以镇慑住各地兵马,如此已经保得十余年太平。
原本是打算将来太子继位,老一辈的国公们都去世,将他们手里的兵权拆分到各个公子、公女手中,由整化零调派到各处,再扩充禁军培养自己的亲信,这天下也就稳了。
哪曾想,太子没了,谋划落空。储位空悬,他那些儿子又该争起来了。他都不知道到后面能剩下几个孩子。
老皇帝越想越伤心,再也控制不住悲恸,坐在后殿的台阶上嚎啕大哭。
那恸哭声,令许多人动容。
即便是成国公夫人沐真,也不由得闭上眼,沉沉的叹了口气,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她没了一手养大的侄女,皇帝的儿子、孙子孙女亦都没了。两家本为姻亲,这场祸事,对她家是重大打击,对皇帝又何偿不是。最魁祸首陈王已死,没道理再把这火烧到皇帝头上,罢了!
只是成国公夫人沐真想到自己家,从清郡第一豪族走到如今的局面,是真的不甘和悲愤。她一把搂住身边的赖瑾,把他抱得紧紧的。骨肉血亲,她只有他了。
赖瑾觉察到成国公夫人的颤抖,知道她伤心,唤了声,“阿娘,我在的,我陪着你。”
成国公夫人把赖瑾抱得更紧,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赖瑭从十三岁进入军伍,又掌兵多年,见惯了生死,面对这番变故也觉锥心。他向来少言寡语,此刻也不由得有几分动容,对成国公夫人说道,“母亲节哀。”又怕她难受憋坏了,劝道:“莫要强忍着,当心伤了身子。”
成国公夫人冲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
成国公扶住自家夫人,对赖瑭说:“你忙去吧。”
赖瑭抱拳领命,转身下令让北卫营大军全部退出皇宫,又对英国公说:“劳烦英国公待会儿与我同去镇国公府。”掌管城门校营禁军的可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公子赵卓。陈王府只有一千府卫,掀不起浪,他能造反,全靠赵卓带着五万城门校营禁军跟着他起事。
英国公颔首,吩咐南卫营大军撤离皇宫,听侯调令。
南卫营、北卫营押着起兵的城门禁军撤出皇宫,皇宫重新回到仪仗亲卫军和步兵禁军手里,这让宫中禁卫、朝中大臣和皇帝都暗松口气。
……
赖瑾跟着亲娘,带着太子一家回到太子府。
负责皇室事务的宗□□,及负责皇帝内务的内史府都派人过来,协同治理太子丧事。
兵变时正值深夜,太子府的属官都在自己家。
那些躲避在家里的,在平息叛乱后,亦都赶到了太子府。他们是是太子的班底,原本有着远大的前程,此刻也俱都随着太子蒙难落空,一个个扑到太子灵位前嚎啕大哭,恨不得随之而去的模样。
那些真正为太子效死的人,早在昨夜赶过来保驾时便力战而亡,突围去搬救兵的亦是伤亡惨重,几乎十不存一。活下来的,也是早已疲筋力竭,心如枯木,拖着残躯,跪在灵堂上,宛若木偶。
战死者的家眷们前来认领遗体,痛哭声隔着宫墙传来,更添悲伤。
整个太子府都笼罩在悲泣之中。
赖瑾经过这么多的变故,只觉脑子已经当机,整个灵魂都是飘的,看着周围这些人只觉好不真实,像在做噩梦。
成国公夫人看儿子神情恍惚似受到惊吓,唤道:“瑾儿。”
赖瑾“啊?”地应了声,扭头看向亲娘。
成国公夫人轻轻拍拍他的背,说:“回去歇着吧。”扭头吩咐身后的桂婶和吴婶,“把瑾公子送回去,务必护好了。叫太医给他瞧瞧,开点安神药。”
桂婶和吴婶齐齐领命。
赖瑾问:“阿娘,你不回家去吗?”
成国公夫人看向灵位后面的帘幔。太子一家走得匆忙,连棺木都要临时赶制,这会儿还躺在板子上。她说道:“我陪陪弦儿他们。”
赖瑾说:“那我陪着你。”
成国公夫人不欲多说,挥手示意随从把赖瑾送回去。
赖瑾想着自己一个未成年,留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他不添乱就是帮大忙了,说道:“那我回啦。”刚从跪坐的垫子上起身,就听到一声惨嚎,“大哥啊——”
一个年轻男子从门外摔进灵堂,爬到灵位前,放开嗓子捶着胸膛哭得惊天动地。
赖瑾看傻了眼:这人谁啊?
有负责治丧的官员见状,赶紧上前掺扶,“晋王节哀……”
晋王拒绝掺扶,往帘幔后面的遗体爬去,边哭边喊,“大哥啊,你让我随你一起去了吧,你走了,叫兄弟们怎么活啊……”
成国公夫人起身,几步上前,把快爬到太子遗体跟前的晋王拽住,强行拖出灵堂。
晋王奋力挣扎,大喊:“放开我,让我见我大哥……”一眼看清是成国公夫人,哭声嘎然而止,喉咙滚动,真想把那句见他大哥的话咽回去。
成国公夫人已经送陈王满门去见大哥了,他要是在此闹事,成国公夫人是真能送他去见大哥的。晋王立即不敢再哭,更不敢再扑进去糟践太子出恶气,脸上努力挤出悲痛的表情。
尸骨未寒,连收殓都还没顾得上,就有人来添乱,气得成国公夫人是真想提刀子把人劈了,厉声斥道:“滚!”
晋王打个颤栗,哆嗦着在灵前上了香,向成国公夫人行了一礼,仓皇离开。
赖瑾目送晋王连滚带爬离开的身影,再看向亲娘,又心疼又震撼。
心疼亲娘那犹如丧崽母兽的悲恸狂怒模样,震撼的是自己家里好像比想象中还要牛逼,连皇帝的儿子都可以不放在眼中。
他又有点担心,这么嚣张,会不会招祸?历史上被皇帝杀掉的开国功臣比比皆是,能够善终的都是苟得不能再苟的,张狂的那些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这么多人在场,又是这么个情况,赖瑾不好说什么,只把亲娘扶回到坐垫上,喊了声,“娘。”
成国公夫人说:“你回去吧。”皇帝的儿子多,太子生前犹如难以撼动的大山压在他们头上,如今人没了,当初被他压得翻不起身的皇子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这不就有晋王迫不及待地蹦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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