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今朝从许氏大楼出来,外面雨已经停了。
天空碧蓝,可她心里的阴雨却未停止,厚重的灰云沉沉压下来,堵得人犯恶心。
那辆漂亮的劳斯莱斯suv的涂层也失去了光彩。
它好像从一个强悍鲜活的大生灵变成了什么死物,与其他同伴阴翳的躯体躺在一起。
许今朝知道这只是自己烦乱下的胡思乱想。
她深呼吸几口,拉开车门坐进去。
这座《姣姣》虚构的省会城市其实极美,当许今朝驶上跨河大桥,苍江水就在她脚下由西向东奔流。
她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条原文多次提起的大江。
许今朝只想快些回家,回到她与宋姣的房子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那么点归属感的地方。
快要抵达碧湾时,许今朝下车买了一打啤酒。
这个该死的地方连啤酒牌子都是陌生的,还需要从[许今朝]的记忆中调取。
等将车停入车库,踏上后院小园的路面,许今朝无处安放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开门进屋,室内温度比室外高,但雨后气温骤降,房子里也很冷。
许今朝甩掉高跟鞋,她已经没有上楼的力气了,打开客厅空调,坐在沙发上把啤酒塑封拆开。
冰凉酒液从喉咙灌下去,开始在胃袋中燃烧,缓慢扩散到四肢百骸。
许今朝觉得还不够暖。
于是她裸|着足走到酒柜前,又拿了一瓶红酒出来。
许今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她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
她脱掉外套,拎着酒瓶满屋子找自己的画架和颜料盘,最后从抽屉里翻出签字笔和纸,趴在地板上就开始画。
许今朝用笔尖勾勒出父母的样貌,他们在纸上冲她微笑。
她还记得自己跟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拍摄忙就不用急着回来,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当时怕爸妈回国发现自己身上那一摊子烂事,竭力拖延。
许今朝吸了吸鼻子,把画像折起来,胡乱塞进衬衣袖口,又在下一张纸面上描画。
柔软长发,纯真神态,钻石与珍珠也只能作为陪衬装饰的姣美面容。
女孩眉眼间流露出审视的意味,安静看向画外人。
许今朝盯着‘宋姣’,对她说:“我会做给你看,我可是承诺过的,不会让你失望。”
画中定格的美人自然不会给予回应,依旧是那种隐隐怀疑的眼神。
许今朝就有些恼,摇摇晃晃起身,期间还踩到了空调遥控器,她从风衣口袋里找出手机,给宋姣打电话。
醉鬼奇迹的找对了号码,但对方并没有接,拨了三遍始终是忙音。
alpha沮丧叹气,落寞的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
许今朝心里难受极了,这个世界糟糕透顶,许博扬是最恶心的那个部分。
可这些苦闷她无处倾诉,甚至连对宋姣说都不行。
身为alpha的她因为观念问题就过得这么痛苦了,那如果自己没有来,宋姣的生活得多么难熬呢?
她隐约这样想。
夕阳西垂,屋子里冷得像冰窖。
许今朝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伸手摸索。
她辨认出手机屏幕上宋姣的名字,朦胧想着自己好像打出去过电话。
许今朝全然忘记了原本是想告诉宋姣自己会一直对她好,接通后颠三倒四的哽咽。
“我好冷啊,宋姣,我都不知道该跟谁说,我真的好冷。”
许今朝的确冷。
身体冷,心更冷,她是那么孤独。
omega告诉她:“等我回家就不冷啦。”
“真的吗,可我觉得已经快死了。”许今朝说。
“瞎说,”虽然是训斥的话,omega的声线却很柔软且甜,“你还能走路吗,去找些衣服穿上暖一暖。”
许今朝就四下摸索,她扯过风衣,又拼命拽下坐垫和布艺沙发罩一起裹在身上。
宋姣听着手机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驶过一个红绿灯路口。
等动静不再,宋姣问:“现在好点了吗?”
她听见alpha闷闷的嗯,以及一句‘还是很冷’。
宋姣问:“你穿了什么?”
alpha说:“穿了,唔,好多铠甲。真没用,一点都不暖和。”
宋姣知道她醉着,轻声道:“我这里有暖和衣服,一会儿带给你。”
等宋姣到家时,天色已大暗,房子里并没开灯。
进门后寒气扑面而来,宋姣蹙起眉,在门廊把一楼灯控全部按开。
客厅的空调大开,可却往外吹着冷风。
alpha身上裹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整个人蜷缩在沙发边,可怜兮兮喊:“宋姣……”
她的声音微弱发颤,脸蛋酡红。
生来带有三分媚意的眼睛水汪汪的,却像只被雨淋了的大型犬,投来热切又凄惨的眼神。
宋姣觉得alpha快哭了,或者已经哭过。
她把空调制热调开,要去检查许今朝的情况。
可刚靠近,宋姣就嗅到了浓烈的酒精味道,与夹杂在其中的柑橘与海盐香气。
宋姣顿足,许今朝却还在眼巴巴看她。
alpha的长卷发堆在脸颊边,从布沙发罩里探出一点泛着潮粉的手指尖,带了点乞求的望过来。
“我好冷,我好冷。”
她看上去醉糊涂了,后颈的阻隔贴可能已经松脱,喃喃念着。
alpha冷甜的信息素对宋姣造成了一些影响,omega的脑子开始发昏,心脏猛力一下下撞着胸腔。
宋姣罕有的无措和犹豫起来。
她理应立即远离许今朝,毕竟现在只是一些很轻微的结合热诱发征兆,离开有alpha信息素的环境就会慢慢平复。
但看着alpha湿润的眼睛,想起她的那些话,宋姣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件本该很轻易的事情——
不要管她,转身离开。
这突然变得非常困难。
宋姣打开随身包,指尖在还剩一支针剂的药盒上停留了下,转为取出铝塑药板。
她把抑制药片含进嘴里,甜涩的片剂迅速在舌尖崩解开。
宋姣伸手触摸后颈,确认贴片牢固粘在皮肤上,又喷了omega信息素分解阻隔喷雾做双保险。
她从客厅药箱拿出alpha用的阻隔剂,冲还在瑟瑟发抖的许今朝按下。
后者在药雾中打了好几个喷嚏。
口崩片起效极快,宋姣丢掉喷空的瓶子。
她俯身贴近,alpha睫毛上挂了喷雾凝成的水珠,懵懵和她对视,神情委屈极了。
由于离得过近,宋姣能闻到隐约的一丝柑橘香。
但药物阻断了她对信息素的大部分感知,残留的些许并不能构成过大影响。
她用手背试alpha的额头,发觉只略温热些。
宋姣自己的体温比常人略低,而饮酒后人体温上升,这样看倒还算正常。
确认许今朝没什么事,可能只是空调开错制冷被冻到了,才醉着打电话求助。
宋姣都没发现自己略松了口气。
她问:“你还能上楼吗?”
许今朝不说话,只把身上布料拢紧,最外层的沙发罩下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还塞了些什么。
室内的温度已经上来了,宋姣轻声道:“你说过,现在身上穿的不暖和。”
这是宋姣先前路上拖着她讲话时,许今朝说过的。
醉鬼似乎在努力思索,然后点头附和:“不暖和。”
宋姣微笑起来,许今朝晕乎乎看着这个笑容,就听她道:“那你等着,我去拿衣服。”
漂亮的omega上楼去,又抱着被子和衣裳下来。
宋姣把衣被放在沙发上:“换掉身上衣服吧,我给你带了暖和的。”
alpha并肯不动,只睁圆了妩媚的大眼望向她。
宋姣想了想,试探着掀开许今朝身上的沙发罩。
见她没有抗拒,就又把绒面长垫子和风衣拿走,露出底下衣衫湿透的身体来。
alpha白衬衫的前襟洒了红酒,这会儿湿漉漉贴在胸前。
用来保护自己的小巢被拆除,她就孤零零独自坐着,仰头看宋姣。
宋姣指挥她:“把扣子解开。”
许今朝没有动作,好像依然听不懂宋姣的话。
宋姣看着她,她看着宋姣。
片刻后,宋姣说:“好吧,那你乖乖的,我给你脱衣服。”
omega坐到许今朝身边,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但alpha真就很乖,安静的低头看她为自己解开纽扣。
衣襟中是真丝缎料包裹着的雪白皮肤,那些大片隆起又收紧的美丽弧线随着主人的呼吸起伏,也晃得宋姣几乎目眩。
omega深吸口气,手指停顿,花了十几秒钟让自己镇定。
她决定先把这湿衣服脱掉。
可当宋姣去拉许今朝左边衣袖,突然发觉不太对,袖管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许今朝可能自己也不大舒服,伸手把袖子扯了下来。
一张皱巴巴对折的纸随之落在地毯上。
宋姣扯过薄毯裹住alpha上身,才倾身捡起它。
那是副人物肖像,一对陌生的中年男女跃然纸上,对她温柔微笑。
“他们是谁?”
宋姣只是在下意识的自言自语,旁边拽着毯子的许今朝却开口了。
“是我爸妈呀。”
alpha的声音笃定,仿佛这是什么常识似的。
宋姣神魂俱震。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了许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