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满身星光和月色回到山谷,熏没多少心情欣赏这不一样的景色。她的心情十分沉重。
回到山谷,山风竟从草垛上起来,行动迟缓地在山洞前游荡,好像发现了熏离开了山谷,在寻找她的身影。
熏见状兴冲冲地冲上去抱住人:“哥哥你醒啦?吓死我了,你伤得好严重,我怎么叫你都不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声音里带着一些委屈。
一直以来有山风给她挡风遮雨,熏还从来没有过这么糟糕的体验。
山风任熏抱着,沉默无语。
熏见他不回答,还以为他是为自己擅自离开山谷的事情生气,忙解释道:“哥哥我离开山谷是想找人帮你,不是贪玩!”
一边说,熏还一边紧张地抓紧了山风的衣袖,生怕他不相信她。
山风还是没有回应。熏忐忑地抬起头看他。
他的双目赤红,身体被黑雾萦绕。人还是那个人,浑身却散发着惊人的气势。
这是山风不曾对她展示过的那一面。
熏有些害怕。她只是个小妖怪,还是依靠山风的力量产生的非自然的妖物。不仅没有战斗力,身上的妖气也非常弱。
平时山风收敛起自己的气势的时候,熏对他的气息只会觉得亲和。一旦山风不再压迫自己的气势,熏感受到的压力会成倍增加。
尽管如此,熏也没有放开山风的衣袖。她的脸都被这股气势压迫得煞白,手依然紧紧地抓着山风。
山风只是用那双眼睛看着她,好似与看一个死物没有区别。
熏害怕,却没有回避与山风的对视。
看着看着,山风突然出手抓住熏纤细的手腕。他的指尖都是尖锐的利爪,不刻意收敛时很容易划痛熏娇嫩的肌肤。
熏平时都会喊疼,现在没有。因为她知道哥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明明还是那个人,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所以,哪怕手腕被掐得很疼,利爪几乎划破皮肤,熏也强忍着没有叫出声。她不知道面对的是一头怎样的猛兽,但她知道眼前的人极度危险。
山风就这样抓着熏的一只手腕把人拎起来。同时手上用力到熏的手腕发出清脆的“嘎啦”声,手和手臂之间弯曲成不正常的弧度。她再也忍不住,痛叫出声,生理性的泪水一股脑涌出来。她倔强地咬住唇,忍住这股泪意。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山风把她提溜到自己眼睛平视的高度。看她的眼神陌生又冷酷。
熏不由地打颤。她没见过这样的山风,可她有弱小妖怪趋利避害的本能。她能感觉到极度的危险将要降临。
可惜,熏根本不知道她把自己送到了怎么样的怪物口里。
熏的挣扎、鸮的阻拦,一切的一切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慢慢变成毫无意义的尘灰。
在遥远的过去,熏还没有出现的传说里,山风可是会吃人的怪物……
当熏被山风抓住手时,一时完美到宛如真实世界的幻境开始出现裂痕。开始只有一条,随着时间变大变多,狗子就知道这一场浮生大梦快要结束了。
杨超万万没想到,山风苦寻不着的熏竟然是这样结束了生命。
脸上凉丝丝的,眼角有些许湿意。狗子轻轻一揩,脸上一片潮湿,指尖竟沾上一抹泪水。
杨超不是多么感性的人。第一次事无巨细地看完别人的一生,尤其是那样令人唏嘘的结局,只觉得浮生大梦一场,恍然万分。或许也有他窥探了熏的过去的原因,他现在亦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来自灵魂深处的一种撕裂感。
杨超甚至还有些分不清现在身处现实还是幻境。他似乎有点明白冥界不让人探看生死簿的原因了。经历了一个那么完整、真实的人生,很难不会产生错乱的感觉。心智越低的人,受到的影响越大。
幸而杨超还算清醒,拭去那抹不知所谓的泪意,杨超合上这本生死簿放回原处。
“看来阁下已经看完了?”
旁边突兀地传来一道男声。
杨超有些惊讶地看去。
一个满头华发,腰间系着墨笔,手上拿着一卷纸簿,一条白色缎带遮住双瞳,头顶束发的玉冠上用繁复的字体刻了一个“判”字。
杨超不动声色地问:“你是这冥界的判官?”
地府的判官,一手持笔,一手执册,判善恶、定生死。换而言之,这一屋子生死簿全是这人写的。
“正是在下。”判官声音清浅,态度冷淡,似乎不大待见狗子。
一根白缎遮住判官的双瞳,也遮住他的目光。
狗子自然能感受到来自白缎后面的灼灼冷光,看来这判官是真的不喜欢他。
狗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刚刚被他翻阅过的生死簿。很好,物归原处,没有一丝破绽。他丝毫不心虚地反客为主:“不知道判官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有人动了生死簿,冥界的人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他却能一直待在这,看完自己想看的东西。听闻此地的冥界之主阎魔有一双真言之目,能够看透世间一切灵魂。说不定自打他进入冥界,他的所思所想就已经被阎魔看透。没准他现在的每一步人家都看在眼里呢?否则怎么解释判官就这么凑巧地在他看完生死簿后出现?
若是妖刀犬神他们在,一听就能听出来杨超现在说话不阴不阳的。认识杨超这么久,都知道这人看着混不吝的,实际上狂妄自傲,从没有对谁尊敬几分。
判官不认识杨超,自然也听不出不这些,闻言他冷淡地说:“阎魔大人要见你。”
“那就请大人带路了。”
判官连回应都懒得,转身就走。
杨超自然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闭嘴跟上去。他不说话,判官却总忍不住频频回头。他人走在后面,已经感觉判官回头看了他两三次了。
狗子脸不红气不喘,完全无视判官的目光。
半晌,判官没忍住,憋出来一句:“私自窥探生死簿是死罪,要不是阎魔大人默许,你以为你能在阎魔殿停留这么久。”
狗子闻言脸色更冷,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哦。”
二人彼此再无话说。
判官带着狗子,没有去别的地方,反而往书架更深处,阎罗殿的里面走。狗子数不清走过了多少个书架,才看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