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良过来了,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漠与无情,也用着无比冷漠与无情的语气对小张氏说话。
“姨娘?哼,若是她想做姨娘三年前早就做了,又如何会等到现在?”
叶良的话直接打得小张氏瘫软在地。
什么?
三年前她就能做他的姨娘了吗?
可,可是这不可能啊,母亲当时不是说整个琼林也就只有叶良是个正直之人吗?别说是通房了,就是暖床的丫鬟都没有,若是嫁与他为妻,必将正守一生,可是现在他却告诉他,若是百薇要做姨娘,三年前就做了?这,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叶良无视小张氏那惨白的小脸,继续冰冷的说道,“三年前,母亲曾让我做过选择,他说我这个年纪也是个该知人事的了,呵,按大都男子行例,在十五岁之时必有一位女子引领,母亲不想让他人觉得我是个异类便也如同其他府一般想要给我安排,而我……”
叶良眼里带着一丝温柔,“而我当时心里是高兴的,因为我早就看中了百薇,如同你们所见,百薇温柔体贴惠质兰心,若她不是奴婢而只一个寻常的百姓人家,只怕,呵,只怕我早就娶她为妻了,又哪里还有你?”
想当年,他是一个被母亲“捡”来的孩子,叶府中人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这个事情,有嘴碎的奴婢明里暗里的对他讽刺鄙夷, 就在这种时候百薇出现了,用着比他高不了多少的身子挡在他的面前斥喝她们,还说公子乃叶府少主,若是谁敢再说此话,她便绝不相饶,必要告之小姐以府规处之,到时候是发卖还是怎的,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小小的身板挺得极直,他就是到现在也难以忘记,所以,在十五岁母亲让他选通房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脱口说了她的名字,可是……
可是她不愿意啊,她说她本为奴婢理应听从主上安排,可是无奈她心气儿高,更发过誓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若是他执意,她不会拒绝,只是一夜过后她便自梳,永不再嫁。
自梳,便是一个未成亲的少女将她的三千青丝如同妇人般梳起,少女如何能梳了妇人的头?这不是坏了规矩吗?可是,这也正证明了她们的心意,此生,不再嫁人。
叶良微闭了双眼,他如何能毁了她的一生?自梳女是不可能有后嗣的,也就是说,她老了,没孝养,死了,也没人送终,埋了,亦无人烧纸啊,孤坟一立,万年凄苦,他,他又如何能害了她的一生?如何能只为了那一夜之情而叫这个挡在他身前的女子落得无子嗣,坟孤苦的地步?若他真这么做了,那他还是个人吗?他还对得起她护他的那一份情宜?
之后,他便再不提通房二字,哪怕是与小张氏成亲,他也绝口不提,他觉得,通房和姨娘都是对一位女子的深深伤害,既然不能给她正经的名份,又何需贪念那一时之欢毁人一生呢?再看看后府里的姨娘,哪一个不是勾心斗角的?要闹得家宅不宁那才叫好吗?
叶良呵呵一笑,讽刺的看着小张氏和林如烟,“你们还真是小看了她,而且,你们根本不配说她,她比你们高洁多了,神圣多了,莫要看你们吃山珍戴金银穿绫罗,可是你们心当真是龌龊之极,是真正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最后八个字是对她们最无情最严厉的批判了。
小张氏眼泪汪汪,被他说得牙齿和身子一齐颤抖。
她还能说什么,还能说这一切只是个误会吗?人家百薇根本就没有那心思,她若是有,也不会有她这个少夫人了,凭着百薇的品貌,做个贵妾也是绰绰有余的。
小张氏垂下眼皮,将眼眶之中蓄的泪给挤了出来,“……对,对不起,我,我?”
她真不知该如何说了,她好乱,好乱。
叶良紧紧咬牙关,“对不起?呵,你我夫妻三年,你一句对不起就能说得的?我是什么性子你不会不知,……还是说,我这个夫君不如你这个姐妹来得重要?”
小张氏立时摇头,“自然不是。”
他是夫君,是她的天,也是她的爱,若说三年前没有喜欢上这个男人,可是三年后她是全心全意的深爱着的,哪怕现在就让她掏心窝子她也在所不惜。
叶良牙咬得更紧了,“既然如此,那你还为何只听了傍人的话,做出伤害夫妻之情的事?”
“我?我?”
小张氏“我”了几个字都说不出个下文来。
叶良深吸口气,极力的压制着体内的那股极怒之火,手指因着压制而紧握,指甲深深的刺进肉里而不觉着疼,他张口一字一句又道。
“娴儿,岳父为你取娴为名,你可知他的意思?追念绮窗人,天然自、风韵娴雅,职业才相称,尘劳岂素娴,官期慵屈指,亲侧且承颜,娴者,雅也,你也要对得起他们对你的一片厚寄。”
叶良顿住,他的话,似乎也只能说到这里了,至于小张氏听进去了多少,则不是他能决定的。
说完,叶良猛的撩起官袍,双膝跪地,对着坐在高堂之上的叶千落深深的磕了个头,用着极沉的声音道。
“原以为,是外头人伤的母亲,却不想,竟是儿子伤您伤得最深,儿子对不起您,儿子有错,儿子任凭母亲发落。”
叶良为儿为夫,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弃了自己的妻,但更不能不孝于母,所有之事,他来承担。
“大人?”
小张氏嘶声竭叫,声音中带着无比的震动,她只怕也没想到,他会替她担下这一切吧?虽然母亲坐在那里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她知道,她这回闯下的绝不是一般的祸事,饶是因着此事将她给休了,只怕也是可以的呀。
小张氏眼泪水儿如断线的雨水般掉个不停,只是不知她这眼泪里头到底有几滴是属于百薇的,又有几滴是属于老夫人的。
卟嗵一声,小张氏与叶良并排的跪在了叶千落的面前。
众人缓缓的将目光移到坐在高位的,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清亮女子身上,到底是原谅,还是责罚,只她一句话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