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对苏青宁的好奇,沈昀在此后的日子里便更多地关注起她的一举一动来。
不注意不知道,一看还真是越发觉得她跟从前不一样了。
以前她霸道任性不会说话,经常性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就能噎死人,尤其是对他的态度上。
要么无视他,要是一旦注意到他那肯定就是要折腾他了。
但这几日子以来,她从未折腾过他,甚至连一个轻视的眼神都没有落在他身上过,不知道她又打算憋什么坏主意。
苏青宁晓得沈昀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关注着她,这让她略微有些烦恼,想她与原主本就是性格完全不相同的人。
她露的越多,别说聪明如沈昀了就是神经大条的苏大海夫妇,恐怕都会看出端倪来。
苏青宁捏了捏鼻梁生出一个主意来。
饭后,苏青宁特意选在沈昀进来收碗的时候倒了一杯水给苏大海,站在他身后握着小拳头替他捶背:“爹,我,我以前不懂事,老是任性发脾气,也不讨人喜欢,给你和娘添了不少麻烦……
前几日我突然间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有一个老神仙指点了我一番,让我以后好好孝顺爹娘宽容待人,说这样一来,咱们家说不定以后有大富贵。”苏青宁一本正经地胡诌。
苏大海摸摸后脑勺,被苏青宁玄妙的说法弄得心头火热,要知道他这人打小日子不好过,便更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再加上闺女近日的变化,他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看着于氏道:“家里的你瞧瞧,我就说咱们闺女是长大了懂事了,你非要多心。”
于氏很为自己之前对苏青宁生出的疑惑愧疚,但此时更多的是开心。
一直以来闺女任性不懂事就是她的一桩心病,怎奈打小宠坏了,长大了怎么扳都扳不回来了,可现在她竟然自己顿悟了,这是好事。
苏大海夫妇俩都如同释去身上大石,浑身轻松,唯有沈昀那道带着探究与疑惑的眼神一直若有若无地凝在苏青宁身上始终,许久都未曾退却。
苏青宁自从把自己所有的变化都归到做梦梦到神仙之后,就开始计划着手带着一家人脱贫致富了。
第二天下午,她使唤沈昀捞了三条鱼回来红烧了,然后请苏大海各送了一条鱼给族长和她爷。
不出所料,他们由一开始的不敢吃不愿吃,到后来吃得津津有味,还问他是怎么做才能做得这么好吃的。
苏大海早就得了苏青宁的招呼,不让他说出去,便敷衍了一回,只说是他家婆娘胡乱做的,要是他们喜欢吃,下回家里做了再给他们送。
苏大海端着空碗回去,第一时间就找自家闺女,却听留在家是的于氏说她又去了堰塘,于是夫妇俩便也追了过去。
夕阳西下,斜斜地照在水塘中,把一池水照得波光粼粼,里面时有巴掌大的鱼跃然水面,绽开点点水花。
苏青宁看到苏大海夫妇来了,欣喜地指着里面的鱼大叫好多鱼,好肥呀。
“是啊,这么多鱼还愣个肥美,你做的又好吃,咱们家收稻谷就不用担心没肉吃了。”苏大海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着。
苏青宁闻言心知苏大海这次送鱼肯定是听了不少好听的话,忙趁热打铁道:
“爹你说得对,只是我在想你之前说鱼卖不起价,可如果每个人都像咱们家这样做得好吃的话是不是就有很多人吃鱼了,那鱼的价钱不就卖上去了?”
苏大海正弯着腰拿着鱼网捞鱼,听到苏青宁的话愣住了,一时之间没说话。
苏青宁知他心动继续道:“要是鱼肉的价钱上去了,那咱们堰塘里这么多鱼不是可以卖很多钱?”
“当家的,好像,好像是这个理儿!”于氏被苏青宁说得心动不已,鱼这么好吃,相比猪肉十多文一斤,这鱼一文一斤价钱实在是太贱了。
苏大海心里盘算开了,咧了嘴笑着对苏青宁的话表示认同。
他们村里乃至县里的人不吃鱼可不就是嫌那味儿不好吗,看他闺女把鱼的味道整治好了,连他那从不沾鱼腥的族长大伯和亲爹都敞开了肚子吃了一大碗,而且还没吃过瘾。
苏青宁见自家爹娘脑子还挺灵活的立刻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只可惜咱们堰塘里的鱼再多,大约卖不了多久,也挣不了多少大子儿!”鱼总有被卖完的时候。
“嘿,这不怕,鱼价贱,堰塘的价钱也贱,像这种不到一亩的堰塘不过五百文钱。咱们……不如买上几口养鱼,鱼价上去了,总亏不了!”苏大海捞着一条鱼,兴奋地把网扑到塘基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勾着手指盘算起来。
只可惜,他打小没有正经读过书,只跟着自家四弟粗识了几个字,虽能简单地用手指算一算,但到底不大利落。
苏青宁眨眨眼睛看向一旁一直若有所思盯着她瞧的沈昀道:“你替我爹算算我家那五吊钱能买多少口堰塘。”
沈昀突然被苏青宁点名,愣了一下方道:“十口。”五吊钱就是五千文,一口五百文,可不就是十口么。
苏青宁早就心算好了,闻言拊掌装作天真的道:“爹,娘,咱们不如就买十口!”
苏青宁口气太大,苏大海咂吧了半晌嘴:“十,十口,会不会太多了?”关键他们分家一共才分了五吊钱哪,加上他买完沈昀余下的一吊钱,这是完全掏空家底了。
“爹,你想想看,猪肉十五文一斤,咱们打了鱼就只卖两文一斤,买条三四五斤重的鱼才不到十文,一家人能吃一整天,好吃不贵很划算,拿到县里去肯定多的是人买。”
苏青宁怕露的太多,就让沈昀给苏大海算了一笔账,一个一亩见方的鱼塘里目测大约有六百条鱼,每条大约三四斤,两文一斤的鱼,那么就可以卖到三千文左右,折三吊钱,十口就是三十吊。
苏大海听得口干舌燥,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也不说话先绕着自家堰塘转了一圈,然后又去附近其他堰塘转悠了一会儿,对于里面鱼的数量大概心里有数后一咬牙道:
“买,就买十口,谁让我闺女做的鱼好吃。”就算生的卖不出去,煮熟了也照样卖。
苏青宁眼睛顿时就亮了,次哦,她家老爹看着抠抠搜搜的,居然这么有魄力。
苏大海是个实干型的人,这头答应苏青宁后,那头就急不可耐地回家砸了床底下的瓦罐取了钱上里正家买鱼塘去了。
包文义看着桌上的五大串钱,放了手里正在转的核桃珠子抹了把脸严肃地道:“大海,你这是啥意思?”
苏老三家里分家他可是全程看着的,苏大海作为老大就正好分了五吊钱,他现在却告诉他要把他所有的钱都拿去买鱼塘。
众所周知,鱼腥不好吃,在他们村里养鱼是没有出息的,鱼塘也是最不值钱的。
他瞧着苏大海踏实忠厚,是个老实的庄户汉子,实不忍心看着他做亏本买卖。
“没的啥子,水田旱地咱都买不起,想想就只能买几口堰塘,塘里有鱼可以卖。”苏大海忠厚归忠厚可不傻,而且来之前他闺女再三叮嘱过了,让他一定要实话实说,不要在里正面前耍心眼子。
毕竟他看上的堰塘目前属无主之地,得经过里正的手,瞒着他不妥当,现在告诉他当是卖他一个好。
包文义敲了敲桌子不大相信苏大海的话,鱼肉那么腥谁会买,不过转念想想苏大海的现状觉得他大概是想养来自己吃,毕竟他家现在穷,猪肉怕是吃不起的。
他沉吟片刻点了头,还好心给他优惠了几百文,就当是去官府做契书的税钱。
费了一天工夫,苏大海便将自家堰塘附近的十口无主堰塘全都买了下来。
站在塘基上,苏大海倒背着手环顾着四周不停跳跃出水面的鱼,心里美滋滋的。
只是这股美意还没有褪下去,就在他回到家踏进门的瞬间被坐在院子里石榴树下的苏老三一个冷眼瞪住了。
“大海你疯了吗,你买什么不好,你要买鱼塘。”
苏大海被苏老三骂惯了,听到他高声说话就条件反射害怕,瑟缩了一下道:“我没疯,堰塘里有鱼,鱼能卖钱。”
在里正面前苏大海还能笑着答话,到了他爹面前,他整个怂了,他爹一辈子强势惯了,自打他懂事起就一直拉踩着他,让他一面对他就不自觉地矮了身子。
“呸,那鱼腥得跟茅坑里的大粪似的,能卖得出去吗?”要是鱼能卖得出去,那口堰塘还能分给他,老大这脑袋瓜真个不顶事,他怀疑把他分家分出去,他带着一家人会不会饿死。
“爹,你前儿个不还说鱼好吃来着吗?”苏大海小心翼翼地提及先前端给苏老三的鱼,他吃得连骨头架子都没放过。
苏老三想了想,是啊,他怎么忘记了这茬,都怪他听了他屋里人的话头脑发热,没细想就冲了出来。
“就是,那天的鱼咋那么好吃了,于家的做的?”苏老三说着自己都不信,他那大儿媳妇于氏来自大山里,自小没了母亲,连灶房上的事都不通,以前尽招婆婆和妯娌嫌弃,哪有那样的好手艺。
“是,是我家……”苏大海张口就要说出苏青宁的名字,却见她从灶房走出来,已把晚饭做好手上正在解围裙。
“祖父,鱼是我做的,你要喜欢吃……改明儿我空了又给你做。”苏青宁故意说话大喘气,在苏老三以为她说给他做鱼的时候话锋一转许了张空头支票。
她空了?她接下来会很忙很忙,忙着赚钱,才不得空伺候他老人家了。
苏老三刚要说什么,却见苏青宁冒了一下头之后,拉着苏大海进房间了。
得了,被她这么一打岔,他事儿还没有问清楚了,他蹲在石榴树下用力地敲着水烟竿子生闷气。
里屋,苏大海神秘兮兮地从内兜里摸出堰塘的过户契书展示给苏青宁看,只看到一半想起苏青宁不识字,便摊开说给她听。
原主是不识字,但苏青宁识得呀,她特意瞅了几眼,发现这里的文字是繁体字,看惯简体字的她虽然不全识得,但是认字认半边,连蒙带猜契书上面的内容也能囫囵看得懂。
只是这事却不能让苏大海知道,她把主意打向了沈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让这未来的状元郎教教她认字,把这茬给盖过了。
“爹,你太厉害了,你办到了。”苏青宁毫不吝惜对苏大海的夸赞。
苏大海黑瘦的脸一红,他长这么大都是在继母的手下讨活路,每日里听得最多的是责骂的话,何曾听过夸赞?
苏青宁才不管那么多,兴奋地拍着手说既然她爹这么给力,那她一定好好努力把十一口堰塘里的鱼全都卖掉,不教她爹的心思白费。
说着她拉着苏大海到她房间去看她跟沈昀忙活一天的劳动成果。
她把她爹买下的十口堰塘塘基上长着的生姜全都挖了出来,目测得有七八十斤。
说也奇怪,这野生的生姜居然就长在那一圈,村里别的堰塘上苏青宁去瞧过,愣是没有看到,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这是个啥?”苏大海看着这一根根长得跟他的手指粗细差不多大小的东西,一脸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