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弹筒没有机步枪枪口炽烈的火光,只有沉闷的声音暴露他的方位。
夜色在这一刻则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日军根本无从得知其距离,疯狂的输出不仅无法对其造成威胁,反而给他寻找攻击目标提供了方便。
怒吼起来的两挺92重机枪炽烈的枪口烈焰显示着它们的威力,却也像是黑夜中点亮的蜡烛一般耀眼。
当日军步兵在同伴拼命的掩护下打算重新弯着腰冲上丘顶的那一刻,郑慈航的掷弹筒坚定而短促的再度发声。
连续两发榴弹在200多米外的一挺日军92重机枪火力点不足两米处爆炸。
若是放在战场上,好歹有沙包做为掩体的重机枪火力点完全可以靠两侧的沙包挡住榴弹爆炸产生的破片和气浪攻击。
可在这片野地上,架着离地超过半米三脚架的重机枪和半跪着握住重机枪枪把的射手,几乎就像是冰天雪地里果奔的选手,没有丝毫的防护力。
而对于日军这个重机枪小分队来说,什么叫屋漏偏遇连阴雨?这就是。
先前已经损失了主力射手,副射手不畏生死的接上,射击了不过十几秒钟,却又遭遇了从天而降的榴弹。
关键还打得准。
正拼命扣动扳机的机枪副射手毫无反应,就被榴弹爆炸的气浪掀出去一两米,连吭都没吭一声就陷入沉默。
只有凑近的人才会发现,一块弹片从其肋下射入,而后斜着透体而出,鲜血就像是开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出,那是心脏主动脉被弹片一削而断的缘故。
最后一名射手完蛋,重达数十公斤的重机枪也被气浪掀翻,一名在另一侧扶着弹板的弹药手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另一名正提着弹箱狂奔过来的弹药手则捂着眼睛大声哀嚎,气浪没对几米之外的弹药手造成伤害,可飞溅的弹片却透眼而入。
一个重机枪火力点就这样成了昨日黄花。
另一个重机枪点也没好到哪儿去,唐刀和牛二不约而同的将这个‘嚣张’的机枪火力点当成了目标。
虽然夜色将重机枪和射手乃至弹药手都给掩护起来了,但不断闪烁的枪口烈焰却是将其大致方位暴露无遗。
重机枪的高度和范围成了两名特等射手预判射击点,一杆莫辛甘纳步枪还在不断的翻滚腾跃中就迫不及待的开火,还未抵达战位就已经开出两枪,而另一杆则紧随其后,两秒锁定,三秒钟连开三枪。
五发子弹在黑夜中的命中率究竟有多少无人知晓,但92式重机枪哑火了,直到二十秒钟之后才再度开火。
只有距离最近的日军弹药手知道,其主副射手一死一伤。
两挺由日军步兵大队重机枪中队调入加强给该中队的重机枪再无先前的威风,一挺彻底哑火,一挺在沉寂二十秒后,只能赶鸭子上架由弹药手操控,基本就是瞎几把打。
看着把黑暗中的灌木丛打得枝叶闪动草木横飞的,其实弹道距离刚刚攻击他们的四人组最少也有十几米远,完全造不成任何威胁。
森田真二的定眼瞬间一凉。
从枪声乍起的这三十秒,中国人的攻击虽然凶猛而精准,但无论是步枪机枪还是掷弹筒开火的强度,都足以让他这个老牌步兵军官判断出其人数并不多。
可就是这样的一丁点兵力,就已经将他一个企图去占领制高点的步兵小队给压制的动弹不得,而最恐怖的,自己的两个重火力点竟然被彻底干掉了一个。
这是中国人的精锐部队。
脑海中得出的结论,让森田真二脑后的寒毛险些没把钢盔给顶翻。
中国人竟然将精锐部队埋伏在这里,他们在等自己?这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所谓的夜袭,不过是某个中将要将整个步兵旅团送进陷阱的借口?
为了证明重炮旅团的覆灭不是十八师团的无能而是第36步兵旅团太蠢的战术。
如果是这样,那是何等的阴毒?
不断涌现出来的寒意让日本陆军少佐至少呆了十秒钟。
瞬息万变的战场,对士兵来说,一秒钟的迟疑或者就会被子弹和飞舞的弹片夺去生命,许多闪避纯粹是来自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而对一名指挥官来说,迟疑就更要命了,要的是他麾下士兵们的命。
唐刀和特战小队一组足足拖延了日军三十秒的时间,被脑海中所谓真相惊呆了的森田真二又迟疑了十秒。
宝贵的四十秒时间,彻底将这个日军精锐步兵中队送进了地狱。
“照明弹,射!”带着两个排以最快速度冲上山丘制高点的李九斤一声怒吼。
雪亮的照明弹被打上高空缓缓落下。
几乎所有人的瞳孔都微微一缩。
不是七八十米外匍匐或是正在向两翼狂奔的超过百人的海量‘屎黄色’,而是原本已经适应了阴暗的士兵们的瞳孔在光芒的刺激下主动调节的正常生理反应。
“开火!”李九斤率先开枪。
机枪、步枪、冲锋枪、驳壳枪尽皆开火!
日军当然奋力反击。
这属于意外的接触战,交战双方都没有资格拥有掩体。
唯一有区别的只是一方居高临下,另一方则只能仰起头对准上方射击。
毫无疑问,无论从身体姿态还是心理上,俯射永远比仰射更占优势。
再加上二连所拥有的连射火力远在仅装备着三八式步枪的日军步兵之上。
但这依旧是属于勇敢者的战场。
双方太近了,在照明弹的作用下,不过七八十米的距离,交战双方甚至都能看清对手钢盔下的紧张到苍白的脸庞。
超过半分钟的对射,哪怕二连一排的官兵们在各自老兵班长拼命的吆喝下死死将头埋在地面上,只拿着枪冲下面连瞄准都不瞄准的瞎几把打。
地理位置和火力输出完全占优的二连一排依旧付出了两死五伤的代价。
日军的代价则更是大的多了,最少有十几名日军惨嚎着倒下。
仅七八十米的距离,他们强于中国士兵的精良射术完全没有发挥作用,该打中的的确打中了,和200米的距离没什么太大区别。可中**人射出的子弹至少是他们的四倍,击中日军步兵的概率远高于所谓射术。
再这么对射几分钟,中**人的死伤固然会上双,但山丘正面的日军可就只能用个位数来形容了。
但最惨的可不是山丘正面和二连一排争夺制高点的那个步兵小队,打不赢人家还不会躲啊!往草丛里一钻,咋说受弹面减少的同时还能不被发现。
可绕行侧翼的两个小队就不行了,他们都只来得及往旷野冰冷的泥土上一趴,就遭到了来自平原上的射击。
平原上倒是啥都没有,但带着工兵铲的两个步兵排早在唐刀枪响之前,就开始利用地形拼命挖掘单兵掩体。
不需要多深,三四十厘米深能趴下一个人就成,挖出的泥土堆在身前就是个射击垛,湿润的泥土只要足够厚实,一样可以挡住步枪子弹动能。
一方有简易工事,另一方却是骤然遇袭,其结果显而易见。
尤其是被放在整条防线后方的那挺重机枪火力点开始射击的那一刻,简直就是屠杀。
日军的三组掷弹筒不是没试图反击,只是,中方不光有同样数量的掷弹筒,而且还有两门在丘顶的迫击炮。
被下放至连级的两门迫击炮战前得到的军令就是寻找日军掷弹筒手,哪怕以炮火覆盖,也得干掉他们。
那是对轻重机枪火力点最有威胁的存在。
两个迫击炮小组忠实的执行了这一战术,放弃了近在咫尺的所有日军步兵,几名炮兵观察手拿着望远镜不断汇报所发现的日军掷弹筒手方位。
不断炸响的炮火,连续把日军两个掷弹筒小组所在区域炸成一片白地后,日军的掷弹筒不说停止开火,准度也大不如以前。
以前他们牛逼的不得行,号称500米外用三发榴弹就能解决一个火力点的神准,那是中方对他们的威胁极小。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日军所谓的神准也被打回姥姥家去了。
位于两翼的‘屎黄色’在这一刻,简直就是被吊打,毫无还手之力。
而对于充满了愤怒、恐惧、焦灼情绪的森田真二少佐来说,眼前的困境原本不足以让他绝望。
可远方天空上不断闪烁着白光又缓缓落下的照明弹以及隐隐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都提醒着他,他麾下的另外两个步兵中队,同样遇敌了。
想活,就只能靠自己。
这,可能是前两日和中国人作战以来,日本陆军少佐最痛苦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