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繁弱浑身一个激灵。
怕什么来什么,白幼狸果然不会给他轻松过关的机会,张繁弱深知自己此时要冷静,因此便转过身故作无事的道:“当然不是啊,阿狸姐你觉得我和她们玩得来吗?”
白幼狸沉思默想。
好像确实啊,别人看到张繁弱这幅外表哪怕知道他很早熟也还是会忍不住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唯独她知道,张繁弱四岁外表下有远远超出这个阶段的心理年龄。
像在院里面的时候,
张繁弱除了她根本没几个朋友,他性格谈不上冷漠,也会帮院长照顾其余孩子,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大人的关爱和……同情?
他基本上不会发脾气,
白幼狸给他买好吃的,过生日的蛋糕,他也像个大人一样自己吃一点然后分给别人。
小孩的无理取闹、嫉妒、贪玩。
各种各样的特性在他身上全都看不到,尤其是自己和他压马路的时候,交谈过程中基本感受不到代沟,隔三差五还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两句引人深思的话。
她印象中最清楚的一次。
在自己被救下来以后最粘他的那一段时间,二人有次出去玩的时候,言及人生的无趣,她说自己没有家人,没有目标,不知道活着,长大了该干什么,总觉得世上有没有自己没有任何区别。
当时她说那些,
其实只是想张繁弱赶紧哄哄她。
结果张繁弱抬头看了她一眼,问她:“阿狸姐,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她当时没有回答。
她觉得自己是愿意的,但这种羞耻中带着点中二的话怎么好意思说呢?
张繁弱也没等她回答。
“算了,这太简单了,换个问题吧,你愿意为我而活吗?”
这句话她反复咀嚼了很久。
最终的答案是,如果有个人可以这样一直陪着她的话,那她同样愿意。
如意如愿她见过几次,
但很难想象张繁弱和她们一起玩耍是什么样子的,毕竟她家小弟可是个懂哲理的小孩子!
“我觉得不觉得不重要啊。”
稍感心安的白幼狸嘴上继续敲打道:“也许你只是觉得她们漂亮呢?”
“!”
张繁弱震怒了。
他张某人岂是这种肤浅无知的小孩?他交朋友可从来不看对方好不好看,莫忘归、秦晚台、沈清如、苏宛璇、郑佩菱、何婵、如意如愿都这么漂亮是他的错吗?这也不是他的选择啊!
命运把她们安排到了自己的身边,
张繁弱怎么能够抵抗命运呢,他只是个平平无奇顶多过分可爱的小孩罢了,能有什么办法。
他瞬间觉得白幼狸的膝枕不香了。
不知道心疼人,阿狸姐变了,再也不是他的梦中情姐了,反观身旁的莫三岁,一直在乐呵呵看着众女夸他,比夸自己还开心的样子。
“……”
顶着白幼狸能杀死小孩的眼神,张繁弱蹭到莫三岁的身旁把脑袋放在了她的腿上。
“?”
莫忘归下意识低头,正好对上可爱小孩的清澈双眼。
啊哈,
这是惊喜吗?
莫忘归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你困了吗?要不要我带着你去睡觉啊?”
张繁弱还没说话,白幼狸就伸手过来拽住他的肩膀想把他拉过来:“没事,他还不困,等会他困了我带他回去睡觉,你明天还上班呢就不让他过去闹你了。”
莫忘归眉头顿时微皱。
臭妹妹你怎么回事,张繁弱也是她弟弟好吗?而且还是法定意义上的弟弟,自己想和他亲近亲近都不行了?
欺人太甚!
她伸手按住快要被拽走的张繁弱,嘴角露出一个略显冷淡的微笑:“不碍事,繁弱晚上睡觉很老实不会闹人的,就算闹人,我自己的公司晚点上班也没事。”
“……”
白幼狸不敢继续拽了。
现在照顾张繁弱的已经不是她了,说话不敢硬气是一回事,听到莫忘归说张繁弱晚上睡觉不闹人她心里委屈又是另一回事了。
张繁弱!!
你怎么可以和她一起睡觉!
张繁弱此时在莫三岁爪下瑟瑟发抖,他也没想到只是一个小脾气能引发这么恐怖的局面。
现在的情况是,
他要是真敢和莫忘归回去睡觉,那白幼狸回自己房间能哭一宿,可要是当众力挺白幼狸,且不说海豹有没有脾气,要是激起了二人的矛盾那白幼狸以后恐怕再也不会过来了。
这个时候,
宿舍另外三人也感觉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起来了。
阿狸和学姐这是……吵架吗?
她们刚才聊的正欢,这会弄不清楚情况也不敢擅自发言,正当张繁弱想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时候……
“啊,你睡这么早吗?”
坐床尾的苏宛璇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起了一袋薯片,乐呵呵的一边嚼一边问道:“咱们牌不是还没打完吗?等打完一圈以后再睡吧,不过事先说好,输了可不许耍赖哦,繁弱你也要做好被画的准备。”
莫忘归把眼睛撇了过去。
有一说一,苏宛璇吃薯片的样子有点憨,在张繁弱眼里和莫忘归很像,但也许是同类相斥的缘故,莫忘归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关键是说这话时,
苏宛璇嘴巴里面还吃着她的薯片放着针对她的狠话。
莫忘归都快要被她气笑了,
小小狍辈,仗着牌好侥幸赢了两圈就敢如此放肆,本来张繁弱下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都不想再计较了,奈何这厮实在是不知道好歹。
“行吧,那就继续下。”
重燃斗志的莫忘归拍了拍爪下的张繁弱:“你再躺一会,等会我就带你回去睡觉。”
“……”
四个女的回地毯重新开启了战斗。
张繁弱感激的看了苏宛璇一眼,如此救命大恩,他张某人记在心里了!趁着莫三岁无暇东顾的空隙,张繁弱犹如一条蛆虫般又拱回白幼狸的怀里,还蹭了蹭她柔软平坦的小肚子。
“阿姐~”
他小声的用着能甜死人的声音:“我不想和她睡,我要和你一起睡。”
白幼狸本来委屈的都想流眼泪了,
但见他这样委屈瞬间化成了怒火,直接一声冷笑:“是吗?那你敢不敢说大声一点?”
“……”
张繁弱感觉自己的乳牙生疼。
这是敢不敢的问题吗?
他张某人有什么不敢?这点事算什么?只是没有必要而已。
“困了。”
他安详的闭上了双眼:“阿狸姐我睡觉了,你回屋的时候抱我回去吧。”
“……张繁弱!”
白幼狸气的直接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你真是够够的,胆小鬼,小赖皮,以后别叫我姐了!我没你这个弟弟!”
“……”
张繁弱一动不动,犹如一头死猪。
白幼狸拿她没办法了,只能轻叹口气板着脸一动不动,张繁弱在她膝枕上枕了一回,期间一直侧耳听那边的动静。
“炸弹!”
“要不起。”
“厉害啊,过吧过吧。”
打了一会,听莫忘归的声音格外的扬眉吐气,大概是赢了两把,比分都已经快和苏宛璇持平了。
“我现在能带你回屋去吗?”
白幼狸小声的问道。
张繁弱沉默片刻,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时候其实不是什么好时机,但白幼狸这样问他,他一听就心软了。
“嗯,回去吧。”
白幼狸抱着他悄悄站了起来。
快要出去的时候,莫忘归将目光放过来,眼神一凝刚想说话,张繁弱直接打了个哈欠:“莫姐姐我困了,我想回去睡觉。”
“……”
莫忘归犹豫了。
这个时候她都不太想打了,想当着白幼狸的面儿把张繁弱抱回去睡觉,香香的小孩什么的……吸溜。
“快出啊。”
这时候对面的苏宛璇忽然开口道:“牌才打一半,你不会是想跑吧?”
莫忘归下意识扭头回去。
这个姓苏的,我特么怎么就这么不乐意听你说话呢?
“跑?我赢得正开心呢我跑什么?”莫三岁皮笑肉不笑的冲她说道。
“~”
苏宛璇笑笑不说话了,莫忘归这才回头有点不甘心的对张繁弱说道:“那你先回去睡觉吧,我明天再抱着你睡。”
张繁弱点了点脑袋。
随后白幼狸抱着他顺利的走出了魔窟,回到房间二人躺下,白幼狸一直没怎么说话,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唯美的小脸出神,张繁弱忍不住凑到她身边。
“你别难过了。”
他小手轻抚白幼狸的修长白皙的脖颈:“莫姐姐不是那种刻薄的人,只是……”
“我知道。”
白幼狸也扭头看向他,目光倒挺平静的:“她只是喜欢你,而且我刚才也不太收敛,她发小脾气是应该的。”
张繁弱有些说不出话了。
白幼狸这会脸上看不出来,但心里应该挺难过的,毕竟好端端的,她就突然要在另一个人面前收敛自己对他的喜爱,这对生性自卑而又骄傲的白幼狸而言该有多么难受?
“其实……现在想想。”
说着说着,她果然原形毕露了,短短几秒就有水光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我,应该不上这个学的,那样就……”
“别说傻话了。”
张繁弱伸着小手胡乱揉着她的眼睛,没好气的道:“忘记我怎么对你说的吗?做人不能只看眼前!”
“对对对。”
白幼狸委屈的撇着嘴:“不能只看眼前,然后现在连以后都没了。”
“……”
张繁弱强忍着敲她脑袋的冲动:“怎么会没有以后呢,我不是说了吗?我也会长大的啊。”
“……然后呢。”
白幼狸紧盯着他的眼睛:“长大了,然后呢?”
“……然后。”
张繁弱罕见的有些害羞,下意识想撇开眼睛,结果却被白幼狸硬生生把头扳过去。
“然后什么?”
“然后……就不用掩饰了啊。”
“不用掩饰什么?”
“……”
“快说!”
“……就不用掩饰喜爱了。”
“爱?”
“……”
“爱?!”
“欢。”
白幼狸心满意足的松开了手。
然后她指着自己的嘴巴,冲张繁弱努了努:“来,亲亲。”
“不要。”
“不要不行。”
“就是不要。”
张繁弱说完就翻过身子了。
白幼狸眉头一皱,不要可还行!她直接抓着张繁弱的身子把他拖过来,罕见的有些霸道的强吻一口。
“……”
片刻以后。
张繁弱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白幼狸心满意足的靠在他尚且稚嫩的肩膀,过了会,她小声问道:“你真不想来我们少年班吗?我还挺想和你做校友的呢。”
张繁弱舔了舔嘴唇。
他想了片刻,大概也知道白幼狸的期盼和遗憾,虽然他一直以大医为目标,将来很可能会报考一个顶级的医学类院校,但少年班不是不能上。
从某种角度来看,
上了少年班,资源类的什么先不说,他以后即便选择硕博连读剩下也有大把的青春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白幼狸所说的如意如愿,
虽然两小只挺可爱的,张繁弱也想一直和她们当朋友,但他不想这么快上少年班的决定和她们没太大关系。
他只是不想单纯的这么快而已。
因为张繁弱深知,当你准备给自己的人生提速以后,那你再想慢下来就很难了。
上了少年班,十年以后。
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可能他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天天想睡到中午就睡到中午,在庭院光盯着小鸭子就能打发半天时间。
他不会逃避自己将面对的责任,
但就现在这个年纪而言,未免也有些太早了吧,张繁弱也有自己的小小私心啊。
“明年吧。”
他闭眼沉思许久,最终笑着对白幼狸说道:“阿狸姐让我再在幼儿园里玩一年好不好?明年我就去那边和阿狸姐当校友。”
白幼狸心满意足了。
虽然是明年,但她也已经满足了,听到这话还忍不住好笑道:“你这个年纪,就算到了少年班也不可能真让你像别的学生那样辛苦啊,你啊,成天就是想的太多了。”
张繁弱笑着没有反驳她。
白幼狸不知道他的心里装着一个怎样的世界,但他早已经为此努力了。
一年。
这是他给自己童年最后的交代。
一年后,他将擦拭自己的梦想,收起体验生活的低调,尝试拥抱这个世界,站在历史的舞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