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秀娥之所以一再地提到睿儿,这一方面是在她心里,她一直把自己定位在和睿儿平等的地位上。
不,实际上,秦秀娥觉得自己还比睿儿高上一等,毕竟,睿儿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到了现在,睿儿也还连姓都没有,清露也不肯让睿儿姓秦。
另一方面是今天秦秀娥向其他村里孩子显摆她的银花锞子时,才知道,原来睿儿从清露这里得到的压岁钱,竟然是小金元宝,还是那么多,这让她非常眼红,就差直接说让清露对她和对睿儿一样了。
这也是秦秀娥现在这么大胆的重要原因。
刘秀芬听了秦秀娥的话后,气得七窍生烟,也就是清露在这里,不然的话,她都顾不上秦秀娥是个孩子了,早就开骂了。
清露还很平静,点头道,“这原是我的不是,我早就该跟你说清楚的。”对上秦秀娥自得的小脸儿,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在我心里,你比不上戏子和我的下人,没他们有用,所以我赏他们,不赏你!一个铜板都不赏!”
“至于睿儿,你更是连他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这个说得不是身份地位,而是在我心里的重要性。”尽管清露神色安宁,秦秀娥却听得满脸通红,不是气得和羞愧的,而是急的。
清露找着更加直白和简单的语言,“你对我来说啊,就是个村里的普通孩子,人品性情过关了,讨我喜欢了,让睿儿高兴了,我就招待你来我家玩儿一玩儿,发现有不满意的地方了,我就不喜欢你,不让你来了!”
秦秀娥急了,要往清露身上扑,“这怎么行?”
刘秀芬手疾眼快,一把就把秦秀娥给拉住了。
清露反问,“这怎么不行?难道我不让你来我家,还能有人治我个什么罪?有一句话,你说得很对,我这个人很小气的,所以我的好,只对那些我喜欢的人。现在你犯了错,和戏子们混到一处,还偷拿铜钱,我觉得丢人,自然就不喜欢你了!”
清露伸出食指点了点下唇,“可这两天过年,这样吧,我大度一点儿,若是你能保证,往后不犯错了,这三天的戏,你还可以来听的,听完戏,就再不许来了。对了,我再告诉你一句,你以后再遇到小气的人,最好还是不来往的好,人嘛,要有骨气!”
秦秀娥傻傻地看着清露,一时回不过味儿来,看清露的样子,并不像是生气了,说的话,也很有道理,让秦秀娥连哀求的理由都没有,可秦秀娥又觉得自己是似乎是失去了很多,那些好吃的、好玩儿的、压岁钱……还有,她自认为的地位!
“好了,”清露觉得自己很有耐心了,“你现在把我给旁人的赏钱拿出来吧!”
秦秀娥惊叫了一声,“不——”
刘秀芬再也忍不住了,“太太,她这样的孩子,就不能再往家里招了,没得把旁人都带坏了。”她是不想让秦秀娥再来了。
清露对秦秀娥说出了进门以来的唯一一句重话,“你要么把钱老老实实地拿出来,要么我就算是你偷,当初我怎么收拾秦秀梅的,就怎么收拾你!”她这真不是吓唬人。
秦秀娥害怕了,把手里和口袋里的钱都交了出来。
清露劝刘秀芬,“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就剩两天的戏了,好歹让她听完吧,往后再不让她****就是了。”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刘秀芬出门,见到站在门外的两个人,姜氏倒还罢了,对岳杏儿的到来感到非常意外。
刘秀芬看着岳杏儿问,“你有事儿吗?”因刘婆子的缘故,她和清露一样,对岳杏儿的印象不坏,还觉得岳杏儿很可怜。
岳杏儿慌乱地摆了摆手,“没……我……我来接二小姐……”上前去拉秦秀娥的手。
秦秀娥气儿不顺,一下子挥开了,她是瞧不起岳杏儿的。
岳杏儿小声地劝着,“二小姐,快进去再给太太陪个不是吧,太太是最大方和蔼的人,方才的那些话说得多好啊,今天这事儿,真是你不对了!”
“要你管?”秦秀娥冲岳杏儿大喝一声,转身跑远了。
这边姜氏跟在刘秀芬身边,满口的甜言蜜语,夸完了清露夸刘秀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亲姐妹呢。
刘秀芬已经习惯了,带听不听的,大踏步走回原来的位置去听戏了,姜氏快步跟上,两人速度快,很快超过了被秦秀娥丢下的岳杏儿。
岳杏儿一个人慢步往外院走,一边走一边想清露方才对秦秀娥说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好,简直比唱戏还好听。
岳杏儿现在算是明白了,清露是个心善的,清露是在教导秦秀娥,偏生不用教导的口气,而是像在和朋友间的交流,说的话坦诚又实在,一点儿都不让人反感,就连秦秀娥无中生有的指责,清露都能大度地接受下来。
对秦秀娥的“惩罚”也不重,就连那所谓的“惩罚”也是留了活口的,随时都可以取消——秦秀娥做点招人喜欢的事儿,证明自己的品性过关了,不就又可以来了吗?
不得不说,岳杏儿对清露的用心,体会得是非常深刻的,别说岳杏儿了,只要是懂点儿事的孩子,其实都能听明白。
岳杏儿唯一不理解的就是秦秀娥,为什么这么好的话,秦秀娥就不明白呢?
岳杏儿当晚就知道了,秦秀娥无法接受清露教导的原因了。
岳杏儿快走到二门了,迎面遇到了睿儿,睿儿在外院玩儿累了也有点饿了,正要回屋吃点心。
睿儿这个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这么大的孩子,很少有走的,提步就是跑,睿儿穿得厚,跑得趔趔趄趄跌跌撞撞的,偏生不倒,就是倒了也没关系,他不哭,自己就会爬起来接着跑。
刘寡妇在睿儿身后跟着,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睿儿要吃的点心,脚步轻盈迅速,神情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