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嘴唇哆嗦着,满脸都是慌乱不堪,“皇上,不是的,妾身……没有……”后面的一件事也就罢了,总算是有点儿苗头,她也因此才在方才就已感觉到不妥,只是没想到公叔宁来得这么快,反应如此强烈。
她甚至已想好了弥补的法子,解铃还需系铃人,公叔宁对她一向很不错,只要她肯示好,再低下身段求一下,给清露点儿恩典,那么这件事一定会周旋过去,至少,清露今天并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让所有都有了回转的余地。
可是谁能来告诉她,公叔瑾说的那第一件事,又和她有什么相干?!
她自问,自从嫁给公叔瑾后,一直温婉淑良,从没做过什么过格的事,更不肯沾着一点儿朝堂之事的边儿,哪怕她也因大儿子的事儿焦急心烦。
她不仅是被教导得极好的凤家女儿,还从小和公叔瑾一道长大,相处的时日远远超过他们做夫妻的时间,她太了解公叔瑾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些什么样的规矩了!
她是委屈的,她想解释,可公叔瑾只留给她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而等到她理顺了所有前因后果后,她才明白,原来当她对清露起了念头时,她就已无法解释了。
凤婉茹害死她了,那时,皇后这样想,而凤婉茹害的又岂止是她一个,凤婉茹害的是整个凤家!
自此后,不仅皇后,就连整个凤家,都对清露避如蛇蝎,凤婉茹的下场更是惨不可言。
对这些事,清露同样不懂。
公叔宁被安置在凤祥宫。
凤祥宫是公叔宁母后住的地方,因仁帝高寿,顺帝继位较晚,那个可怜的女子又早逝,只当了不到一年的皇后,所以住在这里的时间并没多长。
可出于对她的尊敬,无论是顺帝还是武帝公叔瑾,都没再将这个宫殿给其他的嫔妃使用,却始终精心修葺。
公叔宁在这里出生,也一直在偏殿中,保留着自己的屋子和小小庭院,哪怕这二十多年来,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也很短暂。
一堆人围着公叔宁诊治、侍候时,清露便离开了,她并不像旁人想像的那般慌乱,她只是心疼公叔宁而已。
这一个是因为她陪伴公叔宁时日已久,这种情景见了已不止一次,一个是因为她得知一些比旁人更多的信息:公叔宁其实一直都没晕过去,而是始终悄悄地握着她的手。
但这并不等于,公叔宁的情况不严重,清露知道,当被那种剧痛没完没了地折磨时,晕倒和睡眠对公叔宁来说,都会变成一种奢侈,这种罪只能用“生不如死”来形容,同时,发病还会大大减损,公叔宁本来就不知道还会有多久的少得可怜的寿命。
清露看起来很平静,她梳洗更衣,换了一身普通宫女的衣裳,还吃了些东西,她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任由寒风将她已疲倦到麻木的头脑吹得清醒一些。
忧郁、哭泣和抱怨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就连憎恨也一样,清露始终明白这一点。
她必须找出解决的办法。
她一点点地梳理着这两天来发生的事儿,想从中找到她可以利用的地方。
而公叔瑾见到公叔宁吐血时那一刻的哀恸,成为清露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深刻记忆。
清露直接接触公叔瑾的机会极少,进京后,不过就是两次而已,好在,前身倒是有一些记忆。
清露不相信方才公叔瑾是装的,毕竟,公叔瑾没有那个机会准备,也没什么必要——公叔瑾应该是个很现实的人,不想得到时,通常不会出手。
看着屋檐上在阳光下缓缓消融的积雪,变成一滴滴的水珠流下来,如同隐藏起来的泪水,清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苍凉决绝的笑。
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凤家不可能没接到消息,而公叔瑾也不可能不去查。
前因后果对公叔瑾来说,不要太简单,凤太傅和薛氏也很快入宫了。
大大的鎏金兽型铜炉喷洒着热量和淡淡的香气,不见一丝烟尘,却不知怎么的,分外让人感到压抑,薛氏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薛氏觉得,这都是凤婉茹的错,就连她这个亲生母亲也没想到,凤婉茹不仅气量狭小,还如此狠毒,和王府的这场亲事恐怕是做不成了。
薛氏明白,自己疏于对幼女的教导给凤家丢尽了脸面,回头老爷不管如何责罚她,她都毫无怨言,但现在,她应该把责任承担过来,毕竟,这是内宅中的事儿。
然而,意识到薛氏要做什么的太傅,却抢先一步跪倒在公叔瑾的面前,“臣大罪!”此事绝不是薛氏想得那般简单,凤家这次真真栽了一个大跟头。
旁人不知道清露对秦怀恩的作用,太傅却是心知肚明。
秦怀恩为人狂傲不羁,偏生身怀大才:无人能敌的高妙武功、在江湖上一呼百应的崇高地位、建夏谷的远见卓识、经营夏谷的骇人手段……
秦怀恩不得不用,而如何用好秦怀恩,却始终是个让皇上无比头痛的问题。
秦怀恩将皇上赏赐的十名歌舞伎,当做了积分能换取的最昂贵商品,今年正月消息传来时,就让皇上感到大为失望——一个无所求却不得不用的臣子,真是让人不安呐!
等到秦怀恩将夏谷更名为露城后,皇上虽不动声色,却对清露关注起来。
包括对公叔睿的看重,对清霜追封王妃的态度,这其中,太傅都能感觉到秦怀恩的影子。
再多想想,皇上登基后,皇上和臣子之间的对立,文臣武将之间的矛盾,乃至对二皇子的偏爱……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间就能说得清楚的。
凤家是文臣之首,在打压武将、“劝导”皇上的事中,都免不了出头露面,这是再如何遮掩都无法抹杀的事实,同时还是不受重视的大皇子和年龄尚幼的五皇子的外家,地位十分敏|感。
在公叔瑾没登基时,凤家是他强有力的支持和保护,可到了现在,则是倍受忌惮的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