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发/四三章
丹卿已然抢走全部大氅。他把大氅帅气地往旁边一扔, 眉梢流淌着愉悦。
段冽闷不吭声坐在榻上,薄唇紧抿,面色潮红。一副备受屈辱的模样。
这幅明明快气死, 偏偏却无能为力的倔强,让丹卿忍不住想笑。
丹卿好开心啊!
他还没见段冽吃过瘪呢!
真想用手指,戳一戳他轻轻鼓起的腮帮子!
不知手感, 是否像热腾腾的包子那样绵软呢?
许是被得意冲昏头脑,丹卿恶向胆边生,竟真的付诸了实际行动。
丹卿伸出食指, 猛然俯身,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戳了戳段冽半边脸颊。
一触即收,生怕被逮。
因为怂得太快, 讲实话,丹卿都没试出啥具体手感。
但他指腹,隐约还残留着,那股绵软的暖意……
“软软的, ”丹卿壮着胆, 给出评价。然后以高高在上的视角,朝段冽伸出手, “好了, 言归正传, 把手腕给我号脉。”
段冽一双墨眸,涌动着幽深的危险气息。
他冷冷看着丹卿,忽然从鼻腔里,发出一记几不可闻的轻嗤。
不知联想到什么,段冽终于纡尊降贵般, 缓慢抬起右臂。
那截玄色袖摆,伴随他动作,徐徐垂落。露出男人苍劲、横亘着疤痕的手腕。
丹卿矜持地抿唇笑笑,他觉得,今夜可真是他的高光时刻。
都值得载入“楚之钦”的生涯册录了。
难掩兴奋,丹卿嘴角弧度不断扩大。到底担忧段冽的自尊心彻底破碎,丹卿清咳两声,努力保持身为医者的专业与严肃。他一边握住段冽的手,一边情不自禁道:“这样才乖嘛!你若早些从了我,何至于演变成如今针锋相对的局面。我本是见你似有隐疾,才多有担忧,你不领情便罢,竟……”
丹卿废话前所未有的多,段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脾性地冲他笑了笑。
这笑容颇为晃眼,本就生得芝兰玉树、貌若潘安的人物,不笑还好,一笑便将星辉月光都比了下去。
得亏段冽在京城名声糟糕至极,这才没迷了那些贵女公子们的眼。
丹卿有瞬间出神。
等他反应过来,段冽早已反握住他手。
丹卿呆住,眨了眨眼。
紧接着,在段冽不怀好意的恶劣笑容下,丹卿被一股蛮力,狠狠拉扯着摔在段冽身上。
这人强悍惯了,哪怕身体虚弱,也保持着猛兽的自负与凶狠。
岂容路过的小野兔小狐狸恣意放肆?
笔直地摔在草榻上,丹卿疼倒不疼,就有些懵圈。
似乎预感到事情大有不妙,丹卿顾不上眩晕,卖力蹬着腿,试图爬起来。
结果段冽一下子压在他身上,双手用力钳住他手腕。
丹卿顿时慌了,它像误入猎人陷阱的小动物,下意识朝窗外哀嚎:“救命!”
这莫名其妙的求救,把段冽给逗乐:“谁来救你?”
丹卿:……
丹卿的眼睛,被段冽垂落的发丝给挡住了,他拼命摇晃脑袋,把那缕墨发甩下去。
失去视线阻碍后,两人视线,在近在咫尺的半空,戛然对上。
四周仿佛凝滞。
洁白月光下,丹卿清亮的眼,怔怔望着段冽似笑非笑的墨眸,整个脑子都有些傻。
丹卿懊恼死了。
怎么就没让段冽的头发直接糊他满脸呢?
丹卿准备装死。
这是他面对窘迫时,能瞬间想到的逃避伎俩。
可丹卿还没顺利闭眼,段冽的手,猝不及防地朝他伸过来,然后捏住他两边脸颊,像扯棉絮一样,团来团去。
丹卿惊恐地瞪大眼睛,大概太过震惊,都没想起自己的双手,已经恢复自由,能挣扎反抗了。
他这呆滞傻样儿,成功取悦到段冽。段冽又捏他脸颊半晌,终于舍得从丹卿身上下来。
痞气地歪坐在丹卿身旁,段冽用膝盖撞了撞丹卿的腰,并好整以暇伸出右手腕儿,拖腔带调的,像是在调戏隔壁家的小青梅小竹马:“啧,还号不号脉的啊?”
丹卿脸颊被揉得通红。
当然,还有一半是羞恼的。
号脉?他真是想得美啊!
丹卿气愤地一蹬腿,准备帅气起身,大模大样地从段冽榻上离开,留给他一抹潇洒不羁的背影。
结果——
真是太过高估楚之钦这具身体的素质了呢。
丹卿眼睁睁看着自己上半身弹起,幅度还没到九十度,便如树下掉落的果子般,迅速倒回草塌。
一切发生的太快,丹卿并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
他不可置信地睁圆眼睛,满满都是对人生的质疑与绝望。
可想而知,段冽的嘲笑声有多猖狂。
他最后似是故意压制,低了许多。
丹卿觉得,他还不如哈哈大笑,这么遮遮掩掩的,有本事就别笑啊!
手脚并用,丹卿狼狈地从榻上爬起,疾步离开,头也不回。
回到自己草塌,丹卿一股脑儿躺下,用薄毯死死捂住脑袋。
没关系,没关系,丹卿,别担心,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睡吧!睡吧!
丹卿将要把自己成功催眠之际,一记短促轻笑,陡然在暗夜里响起。
丹卿:……
后半夜,丹卿都不知是如何睡着的。
翌日,天色大亮。
丹卿难得赖了会床,大约早起已成习惯,他这懒觉睡得颇不安稳。
拥着薄被,丹卿撑起上半身,他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然后迷迷蒙蒙起身,更衣洗漱。
口里含着粗盐水,丹卿靠在破庙门槛,望向破庙外的好天气。
灿烂满目的金色阳光,让人心情都不由愉悦起来。
丹卿眼底含笑,鼓了鼓嘴。
忽然,段冽带着啁啁,蓦地从野桃树下经过。
似有所觉,段冽侧眸朝丹卿望来,很快又收回视线。
但那一闪即逝的微表情,丹卿绝对没有看错。段冽嘴角的确向上翘了翘,哪怕弧度很浅,浅到不仔细看,压根都无法察觉。
但笑了就是笑了。
丹卿脊背僵硬,仿若被雷电劈中。
昨晚那些不可思议的画面,如飞刀般,纷纷打着旋儿朝他袭来。
双脚钉在原地,丹卿久久无法动弹。
偏偏祸不单行,他用来漱口的粗盐水,竟在惊慌失措之际,不小心吞了下去。
丹卿先前笑容有多明朗,此刻就有多苦涩。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细细算来,丹卿与段冽在小破庙,已滞留了十多天。
段冽的身体,日复一日,恢复得比丹卿想象中要快。
自那夜后,丹卿简直觉得自己颜面无存,能避着段冽,他自然处处避着。
这天清早,丹卿便带着啁啁,去山里挖药草了。
段冽本来就不怎么搭理丹卿,这两天,丹卿避着他,他更懒得给他多余眼神。
一时之间,最困惑的是啁啁。
啁啁作为鸟,十分不明白,人类的关系为何如此错综复杂!
那两人一会儿在夜里搂搂抱抱,一会儿又在白天里避之不及。
真的很没有道理。
到底是互相喜欢,还是两看相厌,他们能给它一句准话么?
丹卿今天在山里走得颇有点远,直至晌午,他才背着装满药草的竹筐,往回折返。
岂料上午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就乌云密布了。
这天气,真是比人的关系都还复杂诡谲。
丹卿预料将下暴雨,匆匆四处寻觅,最后带着啁啁,躲到一处小山壁底下。
果不其然,摸约两盏茶的功夫,手腕粗的闪电垂直劈下,巨大雷鸣声震得地面都在颤动。
狂风席卷,暴雨如豆,气温陡然降低。
丹卿蜷缩在山壁角落,抱紧怀里的啁啁。
不知段冽此刻回破庙了么?丹卿忍不住担心起来。
他身体稍微痊愈后,每天都在破庙周围打转。偶尔还能用弹弓,猎些倒霉的小兔子小野鸡,给他们加餐。
冷得打了个寒颤,丹卿气鼓鼓地想,段冽又不傻,他难道还会站在外面淋雨么?他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操心自己和啁啁呢!
“没事没事!别害怕,我们待在这里很安全。”丹卿一边宽慰啁啁,一边从竹筐里拿出披风。
清晨雾气湿冷,丹卿出门时会带上披风,这下倒是能起到些许保暖作用。
暴雨越下越大,从山壁洞口往外看,乌沉沉的天,仿佛都要倾塌。
此时此刻,破庙里,段冽正站在窗下,望着几乎沦为炼狱的这片天空。
他眉头紧蹙,很有些恼火。
小小一间破庙,都快被药草填满,他还每天跑出去挖挖采采,是准备他病个一年半载吗?
窗外,暴雨疯狂地从天而降。
“嘎吱”,庙前的野桃树竟被狂风暴雨,折断半边枝叶。
段冽面色比这坏天气,好看不了多少。
他在狭窄的破庙里,来回徘徊,心头陡然生出一股阴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然而雨势太大,段冽根本出不了门。
默默坐在破庙里,段冽低垂着眉。
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越来越黑,让人无法辨认具体时辰。
大概一个时辰后,闪电雷鸣逐渐褪去,暴雨却没有消减的征兆。
忽然,段冽睫毛猛地一颤,他怔怔抬头的瞬间,山林某处,陡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坍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双更,大概上午一章,下午一章。
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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