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燕和杨延贞打了一架,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杨延贞负气,旋风式刮回他的将军府,越想越气,气得他辗转反侧,连觉都睡不下去了,一掀被子坐起来,气死他了,不能这么下去了!
他感觉自己太紧张了,掉价了。
——由于苏燕身边小白脸太多,两人的近年的相处模式就是类似昨天这样的,生气他也生不久,惦记着那边,最多几天就重新凑回去了,变相成了他低头。
苏燕稳如泰山,他光围着苏燕转了。
杨延贞反思一番,感觉这样不行啊,热脸贴冷屁股总是不值钱的,不行!他得给苏燕制造一点紧迫感。
杨延贞睡不着,托着下巴琢磨了半宿,终于想出来了一个好主意。
第二天一大早,他收拾收拾,先回都督府看孩子去了。
杨延贞虽然开府了,但都督府还是他的家,他院子从来都没变过,孩子们也经常在那边起居,故他昨天问过孩子去都督府他就直接睡下了。
——一整条后巷都是都督府监守范围,孩子们也明暗护卫一堆,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赶到都督府,从后门窜进去,孩子们正在杨重婴院里吃早饭,杨延贞先给杨重婴问了安,然后摸了摸孩子们的狗头,一一询问,又叮嘱他们要听祖父的话,之后蹭了一顿早饭,就溜溜达达往前院他大哥的外书房去了。
“大哥,不是要遣个人去青梧关么?我去呗!”
外书房里,给杨延宗汇报完这趟出门的任务详情后,杨延贞立马举手表示要再出差。
他小算盘打得噼啪响,青梧关毗邻关中平原和阳都,历来都是西部防守重点,近日籍着摩擦大庆朝廷那边又有开战收复失地的声音,虽判断基本是打不起来的,大庆朝廷现在已经沉疴渐重难以轻易发动战争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方频繁调动兵马,他们这边也严阵以待,暗部这边将会遣一名负责人过去和明面守军大将合作,一起互补监测防御。
长则一年半载,短也至少几个月才能回来。
他这回誓必要以退为进,非给苏燕紧一紧弦不可!
杨延贞表面一本正经,内心摩拳擦掌。
杨延宗随手把处理好的公文扔到左手边,撩起眼皮子瞟了这家伙一眼,“你想去就去罢。”
他懒得搭理他,等杨延贞响亮应了一声,颠颠儿回院子收拾东西出发后,杨延宗处理完两宗加急公务,起身回屋。
夫妻俩吃午饭时说起这件事,苏瓷忍不住笑了一下,和杨延宗对视一眼,她耸耸肩。
——杨延贞和苏燕这对活宝闹闹腾腾也有十年了,孩子都三个了,还是这么活力十足啊,行吧,不管他们了,让他们折腾去吧。
杨延宗低头,和她额头碰了一下,低声笑说:“让他们往外头跑跑也好。”
省得苏燕三天两头突发奇想撺掇苏瓷结伴往外跑。
好教她多陪陪他。
苏瓷笑骂一声:“才一回,你还要记多久啊!”
小气吧唧的家伙。
不过她喜欢。
苏瓷凑他脸颊,亲了一下。
杨延宗也不禁笑了起来,把她抱到怀里坐着,轻哼一声:“我就记着怎么了?”
“行行,那你记呗。”
......
再说杨延贞那边,当天收拾一下,直接就出发了。
苏燕是好几天之后才知道的。
说来,苏燕这十年可谓意气风发。
步出闺门,由明转暗,枢密部授官,不管外头怎么侧目,她绝对称得上年青有为。
儿女双全,还有一对是龙凤双胞胎,个个伶俐又聪明还省心,孩子她有了,却没有丈夫啰嗦吧唧,开府,建业,麾下还有一堆非常符合她审美的白净俊男赏心悦目,不管旁人怎么议论她,她一概不理会,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
苏燕一开始也没察觉的,毕竟两人吵架怄气杨延贞几天不理她太常见了,这不说一天三顿,一月两三回那是有的。
但这样又过了几天。
杨延贞还是不见人,苏燕有点奇怪,于是打听了一下,原来是杨延贞七天前就领了外差往青梧关去了。
她乍闻这个消息,愣了一下。
苏燕再是神经大条,这回她也觉得有点不对了,杨延贞这次出门居然没告诉她?!
她问的人叫老关,原来是她和杨延贞最开始那小队的,后来负伤留下后患,就退居二线专门管暗部后勤,后来兼管枢密部涉密人员补给,大家年纪差不多,和两人也超熟。
苏燕还从老关口中得知,原来上前任务回城,杨延贞是负了伤的,“……说让他歇歇吧,让川哥去就行,他却还是自己去了。”
老关絮絮叨叨,说杨延贞当时状态有点不对啊,什么神色黯淡,郁郁不欢,二话不说就走了之类的。
苏燕“啊”了一声,她突然有点心虚,她不知道杨延贞负伤了,一回来还和他打了一架。
“……那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苏燕心不在焉听完,急匆匆就掉头走了。
老关赶紧支起身探头,悄咪咪看苏燕风风火火的背影冲出院门之后,把脖子缩回来,忙拉开抽屉取了张信纸,蘸蘸墨写了起来。
——任务完成,不过兄弟只能帮到你这里了,接下来你自己搞定了哈!
杨延贞是负了点伤,不过是小伤,远没老关暗示的那么严重,另外,老关还着意表达了杨延贞的“黯然落寞最终失望而走”。
老关守株待兔好几天,立马偷偷给杨延贞通风报讯,任务完成!
那边,杨延贞接信之后,得意哼哼一笑,很好很好,那他暂时就不回去了。
原本八.九天都没点消息,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一边心里大骂苏燕这个没良心的狗女人,另一边心里却犯嘀咕,要不要自己回去呢?
虽然没面子,但,但别人也不知道啊。
……两人孩子都好几个了,自己大男人一个,大度一点让让她也无妨……的吧?
就在杨延贞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心里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之际,老关这封信终于姗姗来迟了!
杨延贞烦恼一扫而空,那个狗女人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计划成功√
哈哈,那他就在这边等着了!
......
苏燕听见杨延贞负伤之后,心里更加惴惴。
她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神思不属忙碌了小半天,一下值就直奔都督府找苏瓷去了。
——她妹比她聪明,她要找她妹问问参考一下意见。
苏燕抓耳挠腮,期期艾艾把这次事情说完之后,然后十分期待看着她妹。
真难得大咧咧的苏燕有点不好意思。
苏瓷没好气,斜了她一眼:“假如他受伤了,这一回城连衣裳都没顾上换就奔你府里看你的话,你这次就真的有点过分了。”
杨延贞负伤了吗?没听杨延宗说啊,不过不是什么重伤大伤卧床不起的话,没和她说也不奇。
她也不管这俩货之间的花枪了,眼下苏燕问她,于是苏瓷就她提供的条件给予了一个十分客观的评价。
苏燕心有戚戚,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苏燕回去后,先是想写信给杨延贞,不过她这小半辈子就没干过什么肉麻兮兮的事情,信写了十几二十次,看来看去都觉得不对劲,最后又全给撕了。
熬了小一个月,她顶不住了,飞速干完要紧的手头事务,请了假,当天就偷溜往青梧关去了。
进关当天,杨延贞没在,和隋海望议事去了,苏燕在杨延贞营房等到天黑,他才回来。
杨延贞一进门就见了她,愣了一下,半晌继续进屋,解下披风背转身往木桁上挂,嘴里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我男人啊!”
苏燕跳过去,“你受伤了?好了没,我看看?”
杨延贞拂开她的手,垂眸低头,解手腕的束袖,抿唇道:“……你不是顾着林生就好了么?”
“一屋子的小白脸儿,你又何曾想过我?”
淡淡道来,有种说不出的黯伤。
一贯阳光活力不肯吃亏的人黯然神伤起来,那杀伤力可是杠杠的。
苏燕内心的愧疚一下子就达到了顶峰,她讷讷:“……只是公务啊,我和他们没什么的啊,你是知道的!”
杨延贞当然知道,否则他也不仅仅是这个反应了,不过他淡淡一笑:“你可曾见过身边有旁的女子?”
“倘若我像你这般,你心里又如何了?”
苏燕心里就立马不忿了!
“你还想招女的进府?这一年到头往府里钻的媒婆和女人还不够多吗?”
实话说,两人也半斤八两,杨延贞固然没半点花花心思,但耐不住他是杨延宗的亲弟弟,又位高权重,他的是男的,和苏燕不一样,那怕他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这一年到晚想给他做媒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都督府,杨重婴处,将军府,甚至往苏家都有,旁敲侧击甚至隐晦嘲讽,让陈氏把女儿管好了,别耽误人家大好青年了好不好?!
相比起苏燕,杨延贞才是一个真正的金饽饽,哪怕他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也挡不住络绎不绝登门试探以及苦口婆心的人。
杨延贞也坏,人他虽然一口回绝都给撵了,但每每却爱在苏燕面前得意自己的行情,要是两人吵起架来,这方面的话也是有涉及过的。
把苏燕气个半死。
俗语说狼改不了吃肉,狗改不了吃屎,性格是这样,苏燕一听这个话题就不忿起来了,下意识叉腰大声回了一句。
杨延贞一恼,心道我那是耍耍嘴皮子,和你把小白脸拢在身边能一样吗?这么些年,我除了你还看过半眼谁?!
不过,杨延贞这次没有直接炸毛反驳,他尝到茶言茶语和装白莲的好处了,他不能生气,他要乘胜追击。
深呼吸一口努力压下火气,杨延贞继续莲:“我想没想,你不知道么?”
“我真有这样的心思,当初又何必……”
“我这些年,答应你的事情哪一样没做到的?”他说了不娶妻,就是不娶妻,说到做到。
“你不想成婚,我也乐意,你要璋儿愉儿随你姓苏,哪怕父亲责备,我也认了,外人怎么说,我都是竭尽所能维护你和孩子们的。”
“我如今都三十多了,外头很多人嘲笑我傻,我知道,但我全都不在意,……”
说起来,杨延贞身份再高,干出这种出格事情,也少不了流言蜚语的,总不能用强权从上到下把人的嘴巴都堵住,人当面不说,背后也说。
杨延贞其实是不在意的,只是如今刻意用感伤的语气说起这些年来自己的付出,气氛却一下子黯沉了下来。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瞟苏燕,苏燕果然焉下来了,露出了几分愧疚的神色。
——其实苏燕大咧咧归大咧咧,却不代表她不知道自己今日如鱼得水的快活,除了自身的努力和坚决不可或缺之外,背后少不了不少人的维护和纵容默许。
父亲,母亲,妹妹,以及她妹夫,也就是非常重要的杨延宗。
另外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就是杨延贞了。
“……诶,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苏燕拉杨延贞的衣袖,晃了晃。
杨延贞一脸长久失望后的黯然,默默扯开她的手。
苏燕急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动不动就和你打架了!唔,我和林生他们保持距离好不好?如果有合适位置,我慢慢把人调换出去,行不行嘛?”
“你别生气了,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阿贞,阿贞,三儿!……”
对于苏燕的愧疚焦急,杨延贞心花怒放,但他却抿紧唇,坚决偏过头去不看她。
……
好了,杨延贞这次可谓大获全胜了,苏燕割地赔款,答应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以补偿他受伤的心。
杨延贞都没有答应。
急得苏燕不行,哄了又哄,甚至写了好多张保证书,反正就是苦思冥想,竭尽一切办法。
杨延贞享受着这十几年来都没享受过的一切,不,不对,是二三十年了,他从小就受苏燕这货的欺压,长大后又不好欺负回去,然后没几年又进入新关系了。
应该是从小到大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杨延贞这次可以说是真正过了把大瘾,爽得不行,面上黯然低沉,心里得意洋洋。
他想要的都得到了,保证书收了一大摞,心里琢磨一下,再吊个大半个月的,就差不多,到时他再被苏燕的诚意“打动”,给一次机会她好了。
这打算得倒是挺好的,然而表里不一注定风险大,一个端不住就很容易乐极生悲。
说的就是杨延贞这货!
这天,苏燕去后山采了一大把花送给他。
——这招是跟她妹学的,有一次巡边,山花烂漫时,苏瓷迎着阳光采了一大把的野花,红的黄的紫色的,她笑盈盈的,把那一大把炫目灿烂的山花送给杨延宗。
她妹夫那么深沉严肃的一个人,当时接过那把花,却一下露出笑脸。
当时两人含笑对视,她妹夫眼里那种柔和的光彩,她现在都还记得。
现在已经夏天了,山花没有春日的多,苏燕挑挑拣拣半上午,才采了一大把自己满意的,兴冲冲跑回营房,还问人讨了一个花瓶,装起来放在杨延贞书案,并迎着阳光调整了一个最好的角度。
她背着手,讨好地说:“阿贞,这个送给你的。”
杨延贞卸甲,回头看了一眼,却恼道:“你这当我是女人吗?”
苏燕卡壳了,不是啊你哥很爱的,怎么你不喜欢啊?
她心里十分失落,不过没敢表露出来,讷讷小声嘀咕两句,“那,午膳我让人做你喜欢的烤羊排,我去看看好了没,好不好?”
这也是苏燕近来十分积极表现得一项工作,张罗衣食。
说着,她颠颠儿跑出去了。
门“咿呀”响起一下,一等苏燕走了,杨延贞眼睛立马瞟向那束鲜花。
“那么大一束花,也不知剪一下,”裁个高地错落,才好看啊,“还有,那么大肚子一个粗瓷瓶,口还那么小,哪适合用来插这种花?”
杨延贞嘴里嫌弃,心里却美滋滋,男的女的有什么打紧,有什么比喜欢的人精心花费一上午时间送花给自己来得让人高兴?
杨延贞小心给花瓶挪一下角度,嘴里不忘吐槽一把苏燕这个狗女人的审美,之后往太师椅一座,双手枕在脑后,两脚翘起搭在书案上,美滋滋欣赏着。
色彩缤纷,娇妍怒放,他真的越看越喜欢。
然后,就坏菜了。
杨小三儿得意忘形,结果露馅了。
苏燕走到一半,忽想起忘记问杨延贞烤羊排放不放芝麻了。
她以前都没问过的,因为她喜欢放芝麻。
不过她忽想起有几次,杨延贞把羊排上的芝麻颠下来再咬。
现在不是要哄心灰意冷的杨延贞嘛,苏燕内疚反省了一秒,急急忙忙往回跑。
话说这些年,苏燕轻身功夫越发精湛了,和杨延贞不相上下那是绝对有的,因此后者全神贯注分心的,察觉不到她靠近也是有的。
于是,就露馅了!
苏燕离得远远,就从门缝里先看见杨延贞翘起的两条的长腿(这个熟悉的姿势),苏燕疑心顿起,她放轻呼吸和动作,小心靠近,凑到门缝一看。
只见杨延贞一脸的得意惬意,后脑勺枕着手臂,正不断调整角度喜滋滋欣赏着那束“他不喜欢的花”。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配方。
苏燕立马就炸了,“哐当”一声踹开房门!
“他妈的杨延贞,你丫的竟敢耍老娘!!!”
你是不是想屎!!!
苏燕当场把惊慌失措的杨延贞揍了一顿,最后一脚踹翻,“老娘再陪你耍,我就是傻子!”
气死她了,这地方待不下去了!
呸!
苏燕包袱都不收拾,气得立马掉头回郑南去了,丫丫个毛,浪费姑奶奶的时间和表情!
杨延贞急忙追。
“喂,喂喂苏燕,你听我说——”
“我说你妈,呸!老娘这就回家,娶上个十个八个,哼!!”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喂,喂喂,苏燕——”
一前一后,追了出去。
声音渐渐远去。
伙头兵探头看了一眼,“走了,那这烤羊排咋办啊,还要不要?”
不远处营房的主将隋海望站在廊下,摸摸下巴看苏燕杨延贞一前一后追了出去,啧啧两声,他刚好听见这句,“要,怎么不要,送我房里去吧。”
那两家伙估计没空吃了,那正好,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