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两人这下不敢乱说了。王贤却叹口气道:“其实,我本来只想应付他们一下,说可以带宝音别吉回京,禀明皇帝再成婚,这样也能帮他兄妹逃脱,还不用惹这一身骚。”
“那敢情好啊。”两人问道:“怎么又迫不及待了呢?”
“不是我迫不及待,是马哈木。”王贤无奈道:“他不肯有变数,根本不听我的,非要明日成婚,说是风俗如此,我大可回去再办一场。”
“看来大人这婚,是非结不可了。”两人笑道:“如果这是罪,只怕天下男人都会争着遭哩。”
“咱们换换?”王贤白两人一眼,吩咐吴为道:“告诉脱欢去,说本殿下不会穿他们的喜袍,要么缝制一身汉家衣袍,要么我就穿这身。”
“是。”吴为起身出去传话。
比起王贤营帐里,那种无奈中带着猥琐的气氛,答里巴华丽汗帐里,就是纯粹的哀伤了。
宝音琪琪格呆坐在那里,头上仍戴着面纱,倒不是为了遮住容颜,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正在垂泪。一旁的兄长答里巴惭愧道:“妹子不要难过,其实这只是一场戏,咱们不会当真,那个汉人也不会当真。”
“有些事,不是你不当真,就可以不在意的。”宝音摇摇头,黯然道:“我从懂事起,就憧憬自己的婚礼,希望会有一个盖世英雄,骑着通体雪白的神骏,踏着满地的鲜花,来到我的营帐外,唱着最动听的情歌……”说着泪如泉涌,捂着嘴不能自禁。
“唉……”答里巴提起气道:“哥哥保证,等你真正大婚时,一定给你找个盖世英雄,让他骑着白马、踏着鲜花,唱着最动听的情歌……”
“不用了,梦已经破了。”宝音琪琪格摇摇头,惨笑一声道:“谎言就像靠近火堆的雪狮子,不过多么的惟妙惟肖,很快就会消散的。到时候我便成了草原上的笑料,还有什么英雄屑于我?”
“唉……”答里巴情知妹妹说的不假,不久真相揭开,人们知道蒙古公主嫁的太孙,其实是个假货,还不知怎么笑话宝音呢?想到这,他不禁又愧疚地叹一声道:“是哥哥害了你。”
“不,是我自愿的。为了博尔济吉特族的生死存亡,我这点牺牲又算什么?”宝音掀开面纱,用手背擦干扑扑簌簌的泪水,平复下心情道:“拿来吧!”
“什么?”
“那混蛋送来的解药。”宝音琪琪格道。
“妹妹,你还是先不要用的好,”答里巴皱眉道:“恢复本来的容貌,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危险。”
“他还没那本事!”宝音哼一声,双目刹那迷离道:“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一生一次的婚礼,我不能太委屈了自己……”说到最后,她的目光重新坚定起来,眸子闪亮如宝石一般。
答里巴只好把王贤让人送来的小药瓶递给侍女萨娜,叹息着出去了。
萨娜倒出药粉,兑上温水,调成一盆粉色的液体。她不禁有些担心,先让在自己脸上试了一下,没感觉到异样,才端过去用棉布蘸着给别吉小心擦拭。便见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被擦拭过的地方,褪去了顽固的土黄色,恢复了她白皙如玉的本色。而且比原先要更光嫩,如婴儿般有光泽和弹性。
待将宝音琪琪格的肌肤彻底恢复原色,萨娜都看呆了,半晌才想起来给别吉拿来镜子,流泪道:“别吉看上去比原先还要美丽。”
宝音看看镜子里那个肤若凝脂、眉目修长的美人,竟也有些恍若隔世,半晌方幽幽道:“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萨娜一愣,不知道别吉说的是什么。
“让我姑且饮酒作乐吧,只有这样才不会永远伤悲。”宝音声音低低,美目中水汽氤氲。
第二天,便是大明‘太孙殿下’与蒙古公主大婚的日子了。王贤他们毫不意外,蒙古人的婚礼,远比中原简单的多。但让他们意外的是,蒙古婚礼有的地方,竟比明朝婚礼更加贴近古礼……比如他们的婚礼是在黄昏举行,而《礼记》中把婚礼叫做昏礼,正是因为春秋时都是在黄昏时行娶妻之礼。但到了唐朝以后,中原都是在白天成婚,反而这中原人眼中的夷狄,还坚守着古代的礼节……
不过当天白天,营地里也是喜气洋洋,热火朝天,能歌善舞、喜爱热闹的瓦剌人,围着新郎新娘的帐篷又唱又跳,还有各种乐器伴奏,就像盛大的节日一样。
黄昏时分,王贤从帐篷中出来,他没有穿蒙古人的礼服,而是一身绯红的纱袍,头戴金冠、腰扎玉带,端的是威武英俊、高贵万方……他坚持不穿蒙古人的礼服,可愁坏了马哈木父子,后来还是脱欢灵机一动,把当年永乐皇帝赐给博罗的王服找出来给王贤穿。虽然是比太孙服色低两个档次的郡王服色,但王贤终究勉强接受了。
身为媒人、伴郎的脱欢和吴为等人,也都穿着盛装,簇拥着他来到马哈木面前。
马哈木倒没穿明朝赐的王服,而是穿着传统的质孙服,笑吟吟的望着王贤。这时候,有侍女端上托盘,马哈木便举起酒杯,王贤也只好举起一个,蒙古人便开始唱起了娶亲歌。王贤当然听不懂,不过好在有脱欢小声翻译:
“成吉思汗传下来的婚礼,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让我们在辽阔的草原上,纵情歌唱,幸福万年长……”
‘我要真是大明太孙,还真会感到屈辱呢,’王贤暗暗道:‘可惜我不是,所以一点感觉都没有。’待瓦剌人唱完了,他笑眯眯的一饮而尽,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跨上骏马先绕着营地转上一圈,然后往女方家去……王贤当时就不理解了,明明女方的蒙古包也在营中,抬脚就到了,为啥还得骑马绕一圈?
“骑马迎亲是我们蒙古人的传统,”脱欢苦笑着解释道:“你让他们走着去,他们就不会了。”
“原来如此。”王贤点点头,明白了。
到了地头一看,新娘子所在的蒙古包紧闭着,博尔济吉特部的年轻男女门,在门前围成半圆形,好像拒娶的态势。脱欢这个媒人只好上前道:“今天是黄道吉日,我们是按婚约来娶亲的。”
女家却照旧堵着门,以蒙古民歌高声发问,让男方用歌声作答,双方你来我往,唱得不亦乐乎,王贤这个新郎倒成了旁观者。等女方的问题,男方全都对答如流,才开门把新郎和迎亲队请进。自始至终,王贤就不知道脱欢那帮人,到底如何替自己怎么作答……
新郎进屋后,先拜佛爷、火神,后向新娘家长呈送礼物,并请安问好。宝音琪琪格这边父母早亡,其他亲戚一时也赶不来,所以唯一的家长就是答里巴。他今天性质不太高,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以娇客来临,安为上座,并以丰盛的全羊美酒招待。
女方的族人们,便争先恐后灌新郎酒,尽管王贤有解酒丹打底,但遭遇车**战的结果,就是目眩神迷,手脚发软。这时候,真正的作弄才开始,有人端上一个煮熟了的羊脖子招待新郎,请他把羊脖子从中间掰断,说是要试试新郎有没有力气抱动新娘。
王贤问脱欢,这也是风俗?脱欢点点头,说想娶到新娘,就得过这一关。
王贤暗暗翻白眼,那我不娶行不?只是这戏演到一半,无论如何也得演下去,他只好双手拿起羊脖子使劲去掰,谁知费尽力气,弄得满头大汗也没掰动,惹得蒙古包里一片大笑,女方人趁机用辛辣刻薄的话来讽刺新郎,可惜……王贤一句也听不懂。
使了一会儿劲儿,他觉着不对劲,拿着羊头翻来覆去看一看,又摸摸索索,还真让他从羊脖骨髓道里,摸出一根红柳棍来。顿时恍然,怪不得掰不动呢。再去掰时,很容易就将羊脖子掰断了……不禁暗叹,喝酒误事啊,到这会儿才发现机关,实在不应该。
他觉着太慢,蒙古人却觉着太快,还没来得好好挖苦他一顿呢,答里巴问脱欢道:“你跟他讲过这里面的门道?”当然说的是蒙语。
脱欢摇头道:“我也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那他这么快就发现了……”答里巴不禁摇头叹气,这个汉人实在是聪明,要真能做宝音的丈夫,其实也不错。便低声道:“把别吉请来吧。”
在众目期待之下,侍女扶出新娘子,众人便见到一个秋波流眄,洛神出水般绝色的美人。她身穿着桃红色镶上水红边儿的华丽蒙古袍,腰间玄色带子上结着杏黄缨络,缀着一粒晶莹闪光的祖母绿宝石,皓腕翠镯、足蹬长筒马靴,艳丽中又透着勃勃英气……更重要的是,在红色喜袍的映照下,她那张带着异域风情的娇媚面容,是那样的肤白胜雪,再不是前一阵子的异色……
蒙古包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沉浸于宝音琪琪格那种动人魂魄的美,脱欢更是感觉快要窒息了……果然,让明朝太孙捡了个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