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宾虽然是兵部尚书,但并非天子宠臣,他要是死了爹,百分百的没有夺情的可能。
“好主意!”庄敬此言一出,众人都眼前一亮,纷纷笑道:“夫子真是缺德带冒烟,这主意真够损的……”
庄敬这个郁闷啊,我好心好意出主意,有这么埋汰人的么?不过他也知道,这群老粗就是这样,犯不着跟他们生气。
“好,很好!”见问题虽多,却都有对策,朱高煦感觉浑身发烫,亢奋道:“还有第三点,庄夫子一并说出来吧!”
“是。”庄敬颔首道:“第三点是两件事,一是要对付府军前卫,二是对付北镇抚司,其实也是一件事,砍掉太子的左膀右臂,他就只能任我们摆弄了。”
“嗯。”朱高煦点点头道:“这是正理。北镇抚司就不用说了,府军前卫兵力有三万,又是朱瞻基一手建立起来的嫡系,他自己人去北京,却把这支军队留在京城,这就是给他爹镇场子了。”说起来,朱高煦百般瞧不起自己的大哥,唯独一样把他羡慕到不行,就是太子有个好儿子。父皇之所以能违背承诺立老大为太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好圣孙’!
而且这个圣孙不是假好是真好,不是小好是大好,年纪轻轻就整出一支像模像样的军队来,填补了太子最大的短板。再看看自己的儿子,竟然睡到叔母的床上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府军前卫的重要性,更甚于王贤的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再能折腾,在军队面前还是不够看。要是没有府军前卫三万大军给太子背书,今天朱高煦他们根本不需要在这里煞费心思的算计,直接派兵围了太子府,一切一了百了。
“这个最不好办。”宋琥道:“府军前卫是上直卫,不隶属于五军都督府,而是直接听命于太孙,就是那朱瞻基的亲兵!我们根本调动不了他们,也没法往里头掺沙子……”
“哎,”韦弘郁闷道:“本来以为皇上弄出个幼军,是陪太孙玩的,没想到竟让他们发展壮大,还变成了府军前卫!”
“这本来就是皇上安排好了的。”王宁王驸马终于又开口道:“当时兵部从全国选身家清白、武艺高强的青年组建幼军,分明就是得了旨意,为组建太孙的亲军做铺垫……”从那时起,他就知道皇帝的心意定下来了,汉王却不肯认命,实在是不智……再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入了伙儿,岂不更是糊涂蛋?王驸马登时郁闷的想撞墙。
王宁都能看出来,汉王和纪纲岂能看不出来?可看出来又能怎样?难道就这么放弃?两人都是宁折不弯之辈,那是宁肯放手一搏,也不会就此认命的。
一提起府军前卫,朱高煦就满腹怒火,黑着脸看着自己的部下。
王斌、朱恒、韦护、韦弘、韦兴、王玉、李智等将果然心领神会,一齐起身高声道:“王爷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府军前卫就交给我们了!”朱高煦除了规制之外的三护卫,还将上直卫中的天策卫要了过来,又私自组建了天策左右卫,直属军队超过五万兵马,且都是千锤百炼的精兵,就是为了对付府军前卫的!
“也算我一个!”李茂芳又按捺不住,蹦起来大声嚷嚷道:“就算不用前军都督府的兵,武德卫的一万兵马,也要为舅舅流干最后一滴血!”武德卫是他父亲的老部队,也算是李家的私军了。在父子相继的大明军中,这种现象其实很普遍……是直到土木堡之变,几十万禁军毁于一旦,勋贵们也都死光光,大明军官的地位才一落千丈的。
宋琥也起身开口道:“也算我一个。”其余勋贵见状,也跟着纷纷起身请战,要是真都兑现承诺,到时候拉出十万军队不成问题。
看到众人纷纷请战,朱高煦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容,看着纪纲道:“军心可用,何愁不胜?”
“那下官也跟王爷表个态。”纪纲笑道:“北镇抚司不用王爷操心,我自会料理掉那些王八羔子!”
“好!”朱高煦倍感振奋,双掌重重一击道:“庄夫子可谓神算无遗!我等更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此番必可大获全胜,诸位都是孤的定难元勋!”
“臣等敢不效死力!”众人一起激昂道。朱元璋有开国功臣,朱棣有靖难功臣,朱高煦又弄出个定难功臣,众人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哈哈哈,好。”朱高煦长笑一声道:“计划大致定下来了,至于具体如何进行,还得日后咱们一点点推敲,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咱们先喝个结义酒,庆祝咱们歃血为盟!”
“是。”众人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一齐响亮的应声。
待纪纲和庄敬酒足饭饱,坐马车离开汉王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因为担心北镇抚司的报复,两人已经很久不骑马了,都是改坐这种不怕弩铳刀劈的特制马车。
马车上,纪纲连喝了几杯浓茶,才勉强压下醉意,郁闷的骂道:“这群丘八,每次把人往死里灌!”说着笑骂庄敬道:“还是你老倌聪明,竟然能让他们都不灌你。”
“他们不过是担心我喝糊涂了,没人给他们出主意了。”庄敬轻笑一声道。
“一群蠢货,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纪纲啐一口,面上难掩得意之色道。“他们拼来拼去,却不知道只是给咱们做了嫁衣裳!”
“呵呵……”庄敬打开折扇,笑道:“没办法,谁让汉王做梦也想不到,东翁其实另有所图呢!”
“也不怪朱高煦蠢,换了谁也想不到,你能想出那个法子来!”纪纲激赏的看着庄敬道。
“没办法,朱家气数正盛,正常来讲东翁绝无机会。”庄敬正色道:“只有那一个法子,才能把这盘死棋走活。”说着叹口气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总留一线生机,真乃圣人之言。谁能想到,我们能找到那个人呢!”
“是啊!”纪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道:“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老子给他朱家当了半辈子走狗,却还是逃不了被宰掉,还要承担所有骂名的命运。与其那样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把朱老四一家都拖下地狱去!”说着狠狠啐一口道:“朱高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居然以为我能为他效劳!老子连他老子都要反了,岂能再给他当牛做马,殊为可笑!”
“东翁说的是。”庄敬也激动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皇帝就得姓朱不姓纪!”
“呵呵……”纪纲热血上头,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造反这种事,他不是头一回干了。那年千军万马中拉住朱棣的马缰时,大明的皇帝还是朱允炆,朱棣在济南城碰得头破血流,天下人都说,燕王撑不到秋天了。可纪纲却偏生投入燕王帐下,不是他眼光有多准,而是朝廷那边不会把他个被开除的诸生放在眼里,只有选择朱棣,才有押小开大,一本万利的机会。
说白了,他就是个赌徒。这次在给汉王捧臭脚,还是自己来的赌局中,他果断选择了后者。理由也是一样的,东山狼吃人,西山狼也吃人,跟汉王混下去的结果也是一样的,早晚有一天,他会跟他父皇一样,要置自己于死地。与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哪怕九死一生,但只要成功了,自己就天下通吃了!
在普通赌徒眼中,只有一生,没有九死……不过纪纲这种超级赌徒,虽然也会为一线希望押上一切,却会小心谋划、全力筹备,让赢的希望尽量大些,再大些。
“夫子,计将安出?”纪纲颤声问道。
“朱高煦那边全是一群武夫,已然被咱们牵着鼻子走了。”庄敬缓缓道:“咱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密切配合他的行动,帮他把太子干掉……但这只是第一步。”
“然后呢?”纪纲听得十分认真,跟刚才在汉王府装出来的那种认真,完全是两种神态。
“然后才是重点。”庄敬一脸阴险道:“这帮蠢货今天商量了半天,却忘了件最要命的事儿!”
“你是说,朱棣?”纪纲沉声道。
“对。”庄敬点头道:“太子再不济,也是朱棣的嫡长子,立了十三年的太子,皇太孙的父亲。要是被朱高煦杀了,皇帝能饶了汉王?”
“嗯。”纪纲点头道:“当然不能饶。”
“等汉王杀了太子,我们就跟他挑明这一点,他要是不想死,就只有……”
“弑君弑父?”纪纲眼里射出兴奋的光,要是朱棣一家能有这个结果,那实在太美妙了。
“是。”庄敬颔首。
“不过不是我小瞧朱高煦,他想杀掉他老子,怕是没那个本事。”纪纲想一想,满头热血登时消退,哂然道。
“但有我们帮忙就不一样了。”庄敬低声道:“通州之事,证明朱棣现在的脾气越来越火爆,一点事情就能激得他只身犯险!”
“是啊。”纪纲郁闷道:“要是早知道朱棣能亲自上船,我们把船上装满炸药,就能送他上西天了。”
“谁也料不到朱棣能那么冒失。”庄敬说着又有些郁闷道:“其实朱棣一直这么冒失……却能没伤没死活到今天,莫非真是真武大帝转世?”
朱棣生平大小千余战,那是真正的身经百战,几乎每一次,他都身先士卒,无论是在漠北与蒙古人厮杀,还是靖难之役中身陷重围,这位皇帝都一直冲锋在前,所以他的军队士气永远高涨,将士们永远奋不顾身。
不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作为一名皇帝,这样也确实太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