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輗的吃惊恰到好处道:“可是朱门镇上的顾家庄?”
“是。”顾兴祖点头道:“我大哥那时候其实病的很厉害,要不然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我六叔就是想偷梁换柱也不可能。把他营救出来后,我二叔坚持让他赶紧去贵州,但我大哥病得那么厉害,再千山万水跋涉去那蛮荒之地,肯定就死定了。”
“这倒是。”
张輗点点头,听顾兴祖接着道:“我那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偷偷把他藏起来,便缠着爷爷把安排我大哥南下的差事揽了过来。后来一行人出发没多远,路过顾家庄时,我就把他留在了那里,自己装模作样往贵州去了一趟。”说着苦笑一声道:“这事儿你别怨我瞒着你,我谁也没告诉,就连我两个叔叔也是刚知道的。”
“怪不得我看二叔和六叔,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张輗心说我早就知道了,面上却很是感叹道:“你大哥没白疼你一场啊!”
“可他失踪了。”顾兴祖眼圈一下通红,紧紧抓着张輗的手臂道:“我的人找遍了顾家庄附近,都没有他的影子!”
“也许是大哥他在庄子里待得闷了,悄悄跑到哪里转转去了。”张輗忙安慰道:“不是失踪了一天都不到么,别急别急。”
“不,你不知道我大哥,他自从出事儿之后,十分的消沉。”顾兴祖摇头道:“自从住进顾家庄,就只在家里看书抄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给我惹麻烦。”说着已是虎目含泪道:“而且庄子里的奴才说,昨晚吃饭时,他们大爷还好好的,结果睡一觉起来就不见人了,你说他出没出事儿?”
“那能是什么人把他掳走了?”张輗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不会是自己派去盯梢的人出了什么问题吧?要是自己的哪个手下鬼迷心窍,不管跟哪一头交易,都能卖个好价钱——这时候要是能把顾再兴抓在手中,就等于捏住镇远侯的命门,等于把左军都督府抓在手中!
“我要是知道,又岂会一筹莫展?”顾兴祖狠狠揪着头发,眼圈通红道:“不过一定不是我大哥的仇家……顾家庄的庄丁,都是跟随我爷爷多年的老兵,虽然年纪都不小了,却也不是一般官兵能招架的了的。那些人却能在他们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把我大哥掳走,实力之强超乎想象,至少不是那个死在他手里的商人家,能雇得到的。”
“有道理。”张輗想一下,道:“不过世上能办到这事儿的也不少,我眼下就能想到超过五家。”
“哪五家?”
“锦衣卫、明教、汉王殿下、胡灐,”张輗顿了一下,才缓缓道:“还有北镇抚司……”
“汉王殿下怎么会?”顾兴祖微微皱眉,不希望他把汉王殿下也扯进来。
“我只是说有这个能力的。”张輗道:“没说动机。”
“那倒是。”顾兴祖这才神色稍缓,又着紧问道:“你说他们抓我大哥,是干什么?”
“八成……”张輗看看的顾兴祖,心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大哥已经是个废人了,人家就是抓他也是冲着你来的。“是想要胁迫你什么吧?”
“那就是说他们不会伤害我大哥?”顾兴祖紧紧抓住张輗的手,关注点显然和他截然不同。
“肯定的。”张輗被抓得生疼道:“他们和你大哥无冤无仇,抓他是为了逼你就范,要是把他杀了,岂不是平白树了个生死之敌?”其实张輗还有句话没说,就是人家可以用这件事把他整下去,换上自己人。不过那也需要个活的顾再兴,所以张輗没多说,以免徒惹不快。
“那他们怎么还不跟我联系?”顾兴祖急道。
“别着急,沉住气。”张輗忙安慰道:“他们说不定很快就跟你联系了,不过你现在都是侯爷了,可不能这么慌里慌张的,得拿出大将风度来。”
“那是我大哥啊……”顾兴祖叹口气,颓然倚在栏杆上道:“换了别人兴许我还能沉得住气,可那是我大哥啊……”
“越是这样,你越得沉住气。”张輗沉声道:“不然人家察觉你如此心浮气躁,会操弄你于股掌的!”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了,见顾兴祖这样难受,张輗心里也很不好受。
“随他们便吧,只要把大哥还给我。”顾兴祖却满不在乎道:“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
听了顾兴祖的话,张輗心中一动,使劲拍一下他的肩膀道:“咱们也不能这么干等着,得想法子救人……最起码知道是谁把人掳走的吧?”
“那是当然。”顾兴祖点头道:“我已经调动侯府中所有人都出去找了……”
“这点人哪够?”张輗摇头道:“而且你这些家丁打仗是好手,找人可都是外行。指望他们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我还能指望谁?”顾兴祖无奈的睁开眼道:“我二叔和六叔坚决不同意报官,而且这事儿也确实不合适报官。实在不行我只能去找汉王殿下求助了……”
“可不行!”张輗不禁脱口而出。
“怎么不行了?”顾兴祖不解的看着张輗道:“就算殿下帮不上忙,至少可以帮我拜托下纪纲吧?有锦衣卫帮着找人,只要我大哥还在京畿,找到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吧?”
“不大。”张輗暗暗擦汗,忙组织好说辞道:“经过上两个月那两回,锦衣卫在京城内外的密探已经基本没有了。你拜托他们,效果肯定没有……”张輗忍不住咽口吐沫,方咬牙道:“没有拜托北镇抚司来的希望更大。”
“北镇抚司?”顾兴祖皱眉道:“那可是锦衣卫的冤家对头。镇抚使王贤更是王爷的生死大敌,我怎么能拜托他呢?”
“是你哥重要,还是汉王重要?”张輗对顾兴祖十分了解,对着他爆发出的战斗力,要远强过对着王宁那头老狐狸时的表现。
“当然是……”顾兴祖有些迟疑,但旋即坚定下来道:“我大哥重要了。”
“这就是了。”张輗主动请缨道:“而且也不要你出面,我去找王贤说这事儿,要是他找不到你大哥,你也不用承认是你拜托我的,我自会蒙混过去。”
“要是他能找到呢?”顾兴祖略略迟疑的问道。
“这个么……到时候再说。”张輗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找到,你说是吧?”
“当然。”顾兴祖点点头,又迟疑一下道:“还是也求助下锦衣卫吧,两边同时找,找到的希望会大一些。”
“闹得动静太大,只怕吓到对方,撕票怎么办?”张輗皱眉道。
“那倒是……”顾兴祖果然被吓到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狐疑的看着张輗道:“你确定北镇抚司能安全救出我大哥?”
“当然,别的我不知道,王贤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张輗拍着胸脯道:“如果说这金陵城里,还有一个人能救回你大哥,那一定是王仲德,而不是纪纲!”顿一下道:“而且他和纪纲有仇,你要是两头拜托,难免到时候两边先掐起来,平白把大哥置于危险的境地。”
“那倒是……”顾兴祖被张輗说得一愣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道:“你不是糊涂了吧?王贤他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这就是你小觑了天下英雄。”张輗笑道:“区区一群小贼,能留得住王仲德?告诉你,他早就脱困了,现在正在某处猫着,只要有必要,随时都可以现身!”
“这样啊。”顾兴祖神情一动,他自然知道王贤的那些传奇经历,直到在家门口失了徐真人前,那都是个专门为了创造奇迹而生的男人。只是随着王贤作为人质登上劫持徐真人的船,神话才戛然而止。但如果王贤真如张輗所说,再次完好无损的归来,那其专门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神话非但将继续,反而更加神乎其神!
人在彷徨无措的时候会想到拜神,王贤身上的神话色彩,无疑会给人带来很多盲目的信心。而这份信心,让救兄心切的顾兴祖,心中的天平倾向了他,而不是纪纲……拿定主意,顾兴祖竟点头道:“那就劳烦你跑一趟,也不用给我藏着掖着,就说是我拜托他的。”顿一下,顾兴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牙切齿道:“我给他一天时间,要是明天天黑前,还见不到我大哥,我只能去求助纪纲了!”
张輗闻言心神一震,他自然能听懂对方的画外音,实在想不到,在顾兴祖心里,竟真把自己的大哥看得比什么都重。而不像自己,对兄弟都是虚情假意……
待回过神来,他重重点头道:“你放心,这次我就是拿刀子逼着,也得让王仲德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帮你把大哥找回来!”
“嗯。”顾兴祖点点头,叹一口气道:“我现在只求大哥平安无事,其余的,都好商量……”
“放心,大哥一定会没事儿的。”张輗安慰他一句,便告辞道:“我这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