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我正在扎那的家里,让我兴奋的是我的眼睛已经能模糊地看到些东西,蒙古包里除了扎那的老母亲之外也没有其他人,他老母亲见我醒来,很是慈祥地握着我的手,嘴里嘀咕些什么,我也听不清,只是应承地笑了两下,这一笑,整个脸的皮肉都要裂开一样生疼。
我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不舒服,从身体各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这种结果我是预料到的,没死已经不错了,现在能感觉到疼痛,说明我的身体从麻木的状态下开始好转,倒是值得庆幸。
不久后扎那就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大黑狗,我这时才想起来这条狗,应该是被秦二带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回来。那狗对我呲牙,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
大黑狗后面,黄粱和老疤脸也跟了进来,俩人的身体还很不错,见到我都是一个劲儿的笑。
我突然想起来血玉虎符,往身上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摸到,立刻问道:“我的虎符呢?”
“啊?”老疤脸脸色一凝。
“啊。”扎那的老母亲深处满是皱纹的手,摊开手心,血玉虎符正躺在她手上,这老人又跟我说了些什么,但我还是听不懂,只是笑着嗯嗯啊啊的应承。
“你为什么还对它如此执着?”黄粱皱了皱眉头,问过后仿佛也不想知道答案,就走了出去,我也没心思告诉他。
“秦寿,咱们一会儿就撤了,你吃点东西养养,出去了立刻送你去医院。至于李瑶的……你就不用管了,我负责找渠道带回去,只是路费你得报销啊,医药费我也不会管你。”
“嗯。”我点了点头。
扎那一直没说话,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被看的尴尬,就问道:“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整整一天。”扎那回应。
“那……那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很害怕第二次野鬼燎原引来人,注意到我就不好了。
“那个遭诅咒的地方么……”扎那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道:“昨天快凌晨的时候我注意到了,那里面似乎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说,你知道吗?”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不想说。
“这样啊……”扎那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也得离开了。今早来了一些人询问我们情况,被王老八忽悠走了,估计是一个小部队。”
“多谢。”我见他没有追问下去,总算松了口气。
扎那摆摆手,笑着走出去,给我端了碗粥回来,还有内蒙古的牛奶,我喝着很舒心,但知道不能吃太多,等喝完之后老疤脸就把我抬到一架马车上,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回头看向野鬼燎原发生地,那里仿佛还缭绕着愁云惨雾。时隔六十九年,第二次野鬼燎原发生了,肯定会引起中央的注意,如果不秘密离开,我们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好在没有人注意到,离开之后,我在附近的医院躺了三个月,没有人陪我,等伤势好转,眼睛也已经恢复了,又做飞机回到长沙附近的小县城养着。
那些日子,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李庄说得对,我永远也走不出李瑶死亡的阴影,可我并不后悔,我知道当初的情况,我能做到那一步,就算没白去。
回去之后我往老疤脸的账户上打了两万块钱当做酬劳,他们也再没出现,甚至于黄粱他的住处,是哪里人,电话号码都没有留下,彻底失去了联系。我还记得一个叫海龟的台湾人,只是他应该早就死了。
就算相聚再长,总有分别的一天,俗话说的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并不感到空虚,最起码李庄还在这个城市,他时刻盯着我,想要把我抓进局子里。
李瑶的葬礼早就结束,我无缘参加,她被火花,安葬进了墓园。我拿过鲜花看过她一次。巧的是我没遇到李庄,却遇到了他父亲。
我从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信息,疯女人被李庄接回了家,在为她做康复治疗,让我想不到的是,三个月后李庄竟然调离了这个城市,到了长沙的公安局工作,似乎职位还不小,但当时我没心情询问了,只是默默地走回家。
我爹一直没有回来过,为了不让他操心,我也一直没给他打电话,倒是我二叔曾询问过我到底干什么去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说遇到了座空墓,什么也没捞到。他很精明,知道了李瑶的事情之后也不相信我的话,但是见我不说也没有继续追问,就让我有空去他那里一趟。
我将这句话忘在了脑后,又趁着凌晨的时候把血玉虎符埋在它原来躺着的地方,这一半血玉虎符,永远找不到另一半了,就和我的命运一样。
我们几乎丧失了聚在一起的理由,只是我偶尔散心给老疤脸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他怎么样,他告诉我也在做心理治疗,只是一直没有效果,想不起以往的事情,我就笑着说早晚有一天你会全想起来的,这是实话,两个意志,迟早归一。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结束了,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比如当年的引兵人,比如阴脉的禁锢者,比如谁埋下玉人的胚子,比如蛊虫大范围繁殖的秘密,比如那个我一直想不起来脸的四川人,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人这辈子,很多事情都不会知道,何必要所有的事都知道呢?秦二说过,希望从来都是建立在无知上。
我的身体留下了不少毛病,在慢慢调养,只是后背上的脸一直不下去,我也在医院检查过,但却检查不出什么原因,只是由于皮肤肿胀而形成的,医生说是个奇怪的巧合,可皮肤肿胀的原因也找不到。
为了这件事我终于去找我二叔,可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不详,告诫我以后千万别下墓了,阴凉的地方也尽量少待,沾沾阳气,找个正常点的工作,它可能会慢慢消退下去,又狠狠教训了我一顿,至于其他的倒是什么都没说,他让我有空来一趟,也就是为了教训我。
我在二叔那里待了半个月才回家,我爹也回来了,他在家也待了半个月就离开,不说去哪,也没问我最近发生了什么事,突然间,连找个倾诉的人都没有,我感到分外落寞。
实在无可奈何,我就无聊地继续坐我的棺材店里,我的两个搭档也很少联系了,他们偶尔会跟我说遇到了个好斗子,想不想去,我就直接回绝,前些年赚的钱,还是够我花一阵子的。
就这样,我不自觉得远离这行,至于其他的事情都很少去想,每天就是吃饭睡觉看店,为了防止身体衰弱,我还经常去锻炼身体。
期间李庄这个稀客来过一次,他来不是找到了我什么作案的证据,倒是提起过疯女人,说疯女人一直在他家里,而且行动颇有些不对劲儿。
我就知道凭李庄的性子不可能养个日本女人这么长时间,就来了兴趣听。
李庄对我还是那么冷漠,始终没忘记伤痛,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不过最起码他还是知道我值得信任。
他说疯女人的举动很像李瑶,尤其是一些小动作,比如吃饭的时候,或者笑起来的样子,他罗列了很多方面,甚至怀疑疯女人和李瑶有莫大的关系。
这段日子以来她也渐渐适应了中国的生活,还能听懂一些简单的中国话,我也去看过她,的确发现她身上有李瑶的影子,但是我知道李瑶死了,她就算和李瑶多像也不会是她,索性不再去管,任凭李庄处理,我再也不想去纠结有关于野鬼燎原的一切事情了。
日子一天一天平淡的过去,我在家养了整整一年,没有发生什么值得重视的大事,身上的伤也差不多全好了。只是后背上的人脸并没有消失,蛰伏不动,好像我后背原本就是那样。
野鬼燎原的事情之后到底怎么处理的,我也不知道,电视上没有报道过,只是网络上偶尔盛传一些奇文,不过也没有真实的,而且很快就消失了。
突然有一天,老疤脸给我打电话,他让我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当时正是早上,我还没起床呢,本想埋怨几句,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名字。
“秦淮!”
老疤脸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这是我爷爷的名字。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就清醒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
“秦淮!”老疤脸又道,但是声音飘忽,信号很不好的样子,他又气喘吁吁地,只听得到:“是……兵人!小心你……一样!”
就这样的字,但是老疤脸重复了很多遍,他那里还有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非常大,就算在这声音里我也在他重复的话语中听完全了,他说的是:“秦淮是引兵人,小心你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