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六十九年前的事情了,大规模阴兵杀人事件有一个听起来就很恐怖的称呼——野鬼燎原。
据说那是因为阴间的大门开启,将阳间的战争带回阴间。
那个暗哨当时没有被阴兵杀死,只不过造成了高位截瘫,没两年也驾鹤西去了,还是我爷爷为他做的法事,他将带回来的东西送给了我爷爷,如今被我埋在自家墙角下。
只不过,它似乎并不完整。
“小伙子,你看看这瓷器的成色,笔墨清淡,造型古朴……好像还是名窑出产,也值个万八的。”摆着地毯的老头子眉飞色舞跟我讲他的一堆青花瓷,每一个都能说出一个故事。
这些青花瓷看起来倒像是年代久远,都有瑕疵,满满摆了一摊子,足有十几个。
“这可是清朝的东西,也有个几百年的历史了,当年我太爷爷当将军的时候朝廷赠送的,要不是我最近经济困难,我是怎么也舍不得把它拿出来卖掉的。”老头子看我拿起来一个花瓶,立马说道,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看起来很不舍。
这花瓶不是正宗的青花瓷,上面临摹的龙形图案快要被摸没了,有三十厘米高,窄口大肚,瓶底下还有一个小缺口,我眯起一只眼睛,朝花瓶里面看去,正见到英文版“中国制造”的字样。
出口瓷器,还是劣质品,最早的也是民国之后才出现。
这里是古董街,地摊摆的都是古董,赝品一大堆,很少有值钱的东西,就算是有,也基本都在识货的人手里,无法用低价买下来,谁愿意做亏本的买卖?当然,我也不是来淘宝的,而是等人。
我对着老头子笑笑,把花瓶轻轻放下。
“小伙子没相中吗?我看你也是懂行的人,要么看看其他的?”老头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怎么看怎么有点坑死人不偿命的意思。
我心说你糊弄瞎子呢,见我等的人也到了,嘴上却道:“大爷,您这些东西不是从坟里扒出来的吧?”
“盗墓贼?”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人蹲下来,脸长得倒是白净,虽然是男人,但五官很标致,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小白脸。
老头子立马急了,指着我喊道:“小伙子你怎么说话呢?我这是祖传的东西!干那种勾当是损阴德的,不得好死!”说着他又跟小白脸献媚:“警察同志,别听这疯子瞎说,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能干那种买卖吗?要不您看看这些瓷器?我送你一件也成。”
“算了吧,我拿不起。”小白脸皱了皱眉头,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拎起来,道:“找个地方说说。”
“相比你的‘古董’,我还是爱听你讲的故事。”临走的时候,我友善的朝着老头子笑了笑,结果却从他的口型看出他骂了句“王八犊子”。
小白脸把我领到一个比较安静的茶馆,等坐下就说道:“咱们谈谈正事儿吧。”
他叫李庄,是六十九年前看见阴兵的那个暗哨的重孙子,由于在那之后我们两家还算有来往,所以我也认得他,只不过他倒是不怎么待见我。
两家人都很有默契,从来也不提六十九年前的事,甚至现如今都很少来往了,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谁知道他昨天晚上突然约我出来,说是遇到麻烦了,我也不知道什么麻烦,但能找我绝对就没好事儿。本来我懒得管,可想起两家的交情,我还是打算听一听。
“说吧。”我喝了口茶,暗骂这小子找我办事儿还用最便宜的茶,就算我喝好茶也是糟蹋,但也不能这么干吧?
“咳!”李庄清了清嗓子,将脑袋探出来,小声道:“我太爷爷的坟被扒了。”
“咳!”我刚喝的茶还没完全咽下去,听到这句话倒吸冷气的功夫全呛肺里了,用力咳嗽起来。
李庄的太爷爷叫李孝德,就是当年的暗哨,他死了六十多年,怎么还被人惦记着?我立刻想到了野鬼燎原事件,强忍着咳嗽问道:“你太爷爷不是地主吧?”
“我太爷爷下葬的时候没有任何陪葬品,除了……”李庄看起来不愿意说,硬着头皮告诉我:“除了他从内蒙古带回来的那东西。”
我心头一凛。
据我所知李孝德只带回来一样东西,就在人头堆里面掏出来的,可那东西应该在我这里才是,怎么会被李孝德带进坟墓里?难道……他把那东西拆成了两半?
我们两家虽然有来往,但并不深,对于野鬼燎原事件也讳莫如深,谁都不曾提起过,所以这件事我并不知道。
“你这不应该找我吧?”我道:“当时的事都惊动中央了,要不是由于战争没结束,可不会闹得这么轻,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你也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了?”李庄目光灼灼,死死盯着我道。
我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看着我很长时间,才道:“找不到别人了,我太爷爷的尸体好像……被你爷爷动了手脚。”
“动了手脚?”我从来没去看过李孝德的坟墓,也不知道在哪,不过这句动了手脚就让我有点脊背发麻,按理说我爷爷应该不能这么做才对……
“秦必武呢?”李庄突然转移了话题。
“我爹神游去了。”我道,自己那个老爹天天往外跑,几个月不着家,偶尔回来一次也就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甚至我都联系不上他。
“秦必武不在……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爷爷的遗物还在不在,你能行吗?”李庄问道。
“试试看吧。”我道:“不过你别想让我无偿帮你。”本来没什么关系,可他竟然在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还这个态度,实在让人不爽。
“行,以后你再干啥我就当没看见。”李庄叹了口气,缓了很长时间才道:“你比你爹抠多了。”
“那是成了仙的主,我跟我爹能比得了吗?他倒是啥都不管,全落我身上了。”我不吐不快,吐了更不快。还有我就算是干了啥这个小白脸能抓住吗?我怕打击他,这话我没好意思说。
“别发牢骚了。”李庄道:“听你发牢骚就跟听小偷怎么丢钱的一样。”
我又倒了一杯茶,跟喝酒一样闷头倒进了嘴里。
“我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到你店里接你。”李庄不愿和我多说话,看样子是忌讳我,付了钱就离开了。
我开的是一家棺材店,整日里没多少生意,而且我经常懒得去看店,直接把门一锁,留下号码,所以这地方就更显得冷清。
刚回到店里,我就看见地上有一张白纸,这地方我很少收拾,也懒得收拾,刚想捡起来,李庄就开着一辆半旧的半截子来接我了,我为了赶时间直接带上家伙上了车,和他开往李孝德坟墓所在的地方。
李庄没带什么人,对我也有偏见,除了一些必要的交谈之外就一直不说话,一路沉默,车子离开了县城,又在泥土道里开了很长时间,深入大山里,直到黄昏才停下。
虽然开出去很远,但也不算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李庄领着我走了一条山路,是一条羊肠小道,很陡,翻过了一座山才停下来,在我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凸起来的坟墓,是那种用钻头砌出来,有半人高的坟圈子,没有墓碑,坟头上还被凿出来一个大坑,卸下去不少砖。
一看就是被人破坏了。
这是一个不大的盆地中央,周围全是山,没有通风口,坟墓旁边全是粗壮的松树,我打开手电筒从被凿开的入口处往里看去,就看到坟墓中央有一块土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这座墓能有不到三米宽,半人高,看被凿开的痕迹应该就是这几天,缺口处很新,地上破碎的砖头裂痕完全没有风化的迹象。
“我太爷爷的棺材在这个墓下面。”李庄道:“我之前进去看过,里面被挖了一条道,不过我没敢下去。”
“这很明显是不想让李孝德出来啊……”我有点打怵,道:“选了个背阴地,又来个墓给压上……我信你的话了。”
这是我爷爷干的,那么肯定就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如果李庄说得对,李孝德就已经尸变了,但他出不来,也别想有人进去从李孝德的身体上拿什么东西。
“能行吗?”李庄问我,这时他才显出来点关切的味道,但却带着明显的抗拒情绪。
“我爷爷捅咕出来的,我未必应付得来。”我把工具袋子放下,从里面拿出来四个薄铁片,一边往手腕和小腿上缠一边道。
这薄铁片是不锈钢网,透气,能长时间带着,起个安全作用。
“你是想说你们一代不如一代?”小白脸讥诮起来。
“你给我闭嘴。”我道:“李老爷子说不定还在里面呢。”
“不是有人进去了吗?”李庄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又把手移开,声音却变小了很多。
“说不定人死了呢?”缠好之后,我又在腰上绑了一条绳子,右腿外侧别了一把短刀,道:“我爷爷弄出来的东西不是寻常人能碰的,就算高手下墓,想要从李老爷子身上抢东西,也得掂量掂量。”反正我是不敢掂量,我爹更不敢,要不是欠人家的,我才懒得管呢。
李庄不再说话。
绑好之后,我猫着腰招呼小白脸爬进了上面的墓穴里,由于高度不够,我们都只能半蹲着,墓穴里中央的盗洞不大,铺在地上的砖头被掀开了,挖出来的一条垂直向下的路,只能容一人下去。
这是团伙作案,有人在上面接应,否则单个人不会挖垂直的盗洞。
盗洞不深,能看到地面有不少泥土沉积着,我顺手抓了一把旁边的泥土捏了捏,发现特别坚硬,快赶得上石头了,这是浇了大量糯米水的效果。
旁边没有留下任何工具,上面的人应该是从容退走了,只不过不知道下面的人是不是死了。
“拿着。”我把绳子的另一端递给李庄,道:“等我信号,有异常不用我喊就直接拉我上来。”
见李庄点头,我悬着一口气,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眼睛一闭,纵身跳下了盗洞。
落到地面,我能勉强抬起头,真正的墓室空间并不大,地面上是纵横交错的黑线,那是用墨汁弹出来的,中央有一口红木棺材,只不过破烂不堪,上面全是弹孔,我往前走了一步,就踢到了什么东西,惊得我低头一看,就发现一具尸体。
再往其他地方一瞄,才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