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关心地问:“乐阳, 你的银钱是不是又不够花了?”
死丫头都是没钱才跑回宫里, 想办法从兄长和母亲头上薅羊毛, 皇帝见她难得回来, 下意识的就觉得妹妹估计又缺钱了。
哪知乐阳公主却喜滋滋地笑起来, “皇兄, 你冤枉我了, 刚好妹妹发了笔横财,还能撑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乐阳公主就觉得方三娘没白救, 多好的姑娘啊,冰雪聪明,给她出了这么有钱途的主意。
皇帝十分感兴趣, “发财?发了多少?怎么发的?”
别跟他说什么“君子不言利”之类的屁话, 养了满朝文武,其中好些还只是喷皇家这里不对、那里不好却又不能不养的喷子御史, 皇帝超穷!
“皇兄, 你也知道我救了工部员外郞方怀的嫡女方三娘, 她和我提议, 说人贩子钱多, 不能一刀子砍死。”乐阳公主深以为然, “秦嬷嬷知道好多宫中刑罚呢,痛不欲生又让人死不了,我就让他们拿钱自赎……”
“拿钱赎罪?”皇帝不善地眯起眼, 即使是自家妹子, 也不能枉顾国法。
“怎么可能?人贩子处死刑是律法规定!”乐阳公主不满地看了兄长一眼,“我像是会做违法之事的人吗?他们拿钱是赎痛,有钱就死得痛快点,没钱就千刀万剐……啧,软蛋还挺多的,都干得出绝后嗣的事了,还以为他们的骨头有多硬呢。”
虽然她捞到钱是挺愉快的,但还是看不起这群人贩子。
人贩子就该千刀万剐,死后下阿鼻地狱都不能赎罪。
皇帝虽然很欣慰妹妹的三观极正,却也很头疼。
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乐阳更不用嫁人了,竟然从死刑犯身上榨钱什么的。
皇帝叹道:“乐阳啊,你好歹也装模作样,看看女四书,最近朕一提到你的亲事,那些家中有未成婚小辈的朝臣就请罪,整个京城朕都找不出一个像样的给你指婚。”
那些家中的孩子失而复得的平民百姓很感激乐阳公主,到处传颂她的好名声,每当说起乐阳公主手起刀落、人贩子的头咕噜咕噜滚下来,百姓就纷纷叫好。
但朝臣世家却快要吓死了!
姑娘家不是应该温柔可爱吗?乐阳公主居然亲手杀人,听说一刀子剁下去那血飙得老高,切口不知多利索。
文人爱风花雪月,连只鸡都割不断脖子,这突然出现个杀人比切鸡脖子还顺畅的女人……
那些讲究风姿仪度的世家公子们深深怀疑,英公国府的陆世子不是病逝的,而是看到乐阳公主的真面目后被吓死的。
现在还有谁敢娶?哪天要是夫妻吵架,乐阳公主来个手起刀落……他们项上人头并不是钢铁铸的,即使向往皇家的荣华富贵,也得有命享不是?
当皇帝知道乐阳公主干脆利落的干掉人贩子后眼前一黑,妹妹要砸他手上了,他都不敢告诉母后关于宫外的传闻。
“皇兄的意思是,我装出淑女的模样,先骗婚再说?”乐阳公主问道,不等他回答便摇头,“阿白哥说过,只要我开心就好,他说宁可我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乐意我哭哭啼啼的嫁人。”
皇帝顿时生气起来,“江白这浑小子!他家没有嫡亲的妹子,当然能说这种风凉话。”
为什么这两人就是没缘分呢?皇帝心里苦,他是太子时,总想着要是两人能成亲多好,青梅竹马,互相了解,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结果两人都不同意,江白将乐阳公主当妹妹看待,乐阳公主则嫌弃江白不好看、性子还闷。
突然,乐阳公主想到什么,“皇兄,阿白哥那边是怎么回事?他居然不是老庆北侯亲生的?”
这才是她今天进宫的主要目的,好歹是当成兄长一样看待的人,总要过问一下。
“这事已经传开了?”皇帝危险地眯起眼,现在可不是暴露的好时机。
“没有,我手下的人才多,打听人贩子消息时,无意中发现的。”
当时乐阳公主再三确认此事,发现没弄错时,简直是五雷轰顶。
那些说书人都不敢乱编这么狗血的事情。
皇帝叹了口气,“据说是稳婆同时接生两个产妇,手忙脚乱弄错了。”
“没有阴谋?”乐阳公主眯起眼睛。
“没有!”这点皇帝十分肯定。
“那不对啊,以前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现了?”
乐阳公主有些不高兴,江白为皇家做了太多事,他继承爵位的过程并不容易,江家的二房和三房没少使坏,这被调换的农家子占大便宜,回来就能继承爵位。
乐阳公主越想越生气,当即拍案而起,“皇兄,若非阿白哥为皇家勤恳办事,庆北侯府的爵位是要降一等的,结果这农家子刚回来,什么好事都被他占了。”
郑皇后见小姑子横眉怒目的,赶紧将她拉下来,倒了杯茶让她消消气。
对于抱错这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有各的不容易。
“你要是到江白面前说这种话,看他生不生气。”皇帝也奈何不了一起长大的伴读,“他就觉得亏欠了人家的。”
乐阳公主满脸不可思议,“阿白哥的脑子真这么木吗?”
怨不得她从来没想过要嫁江白,实在是江白这脾气,和她严重不符。
“好了,你们都别生气。”郑皇后笑着给两人倒茶,“你们应该更相信庆北侯才是,他虽然年轻,但行事却是妥当不过,哪里需要担心?”
皇帝赞同,“皇后说得是!乐阳,阿白是将人家当弟弟的。”
“还有,你也别口口声声地叫农家子,江河是个有大才的。”当下皇帝将皇庄大丰收的事同妹妹说了,“你看这杀虫剂和肥料的功劳,也值得一个爵位,但他并不想要,说他少年意气也好,怜惜亲人被打压无法更进一步也好,可以看得出来,他并是个不恋权的。”
乐阳公主却觉得很不真实,“不是说连中四元,是个读书人?怎么还擅长种地?”
老农研究出肥料她相信,可一个读书人?她有些怀疑是不是那个江河占了哪个读书人的功劳。
“人家不仅擅长种地,还擅长经商。不止如此,听说他的嘴皮子还厉害,擅长以理服人,劝下寻死的姑娘,还说服山贼改行经商,不再收过路费……”
“最重要的是,他还生得极美。”皇帝羡慕嫉妒恨,忍不住紧紧地盯着郑皇后,“皇后,你先前在酒馆听到的千古第一美男子,其实就是他……”
哟,这酸味浓得不用买醋了!
郑皇后心里好笑,她放下茶盏,握住皇帝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那不是当时还没遇到皇上吗?后来才发现人言可畏,皇上身居高位,明明比那什么千古美男都要俊,偏偏无人敢提。”
“那是!朕靠的是才华,容貌哪值得一提。”皇帝努力谦虚,但嘴角都快裂到耳根。
郑皇后一脸温柔地说:“所以,那些才华不值得提的,只能炫耀一下父母给的容貌啦。”
“这世上像皇后这般通过外貌看重内涵的人实在太少,朕何德何能,居然娶到皇后。”皇帝感动地摸着皇后的手。
郑皇后反握回去,声音更甜,“世上像皇上这般谦虚的人也太少了,臣妾怎么这般幸福,竟然能嫁你为妻。”
皇帝:“梓潼……”
郑皇后:“皇上……”
乐阳公主:“……”
乐阳公主实在受不了,她快要被这对闭着眼互吹的夫妻恶心到了。
皇兄,你变得真快!之前还说人家完美,现在竟然就只剩下脸了,果然吃醋的男人都是没有理智可方,翻脸就不认人。
眼看这对夫妻开始腻歪起来,乐阳公主待不下去,起身走人,给他们腾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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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公主府,乐阳公主就接到一封信,是方三娘的舅舅送过来的。
信中感谢她救了他姐姐的孩子,等过完年后,方三娘的舅舅马上到京城找姐夫算账,外甥女“被死亡”的事,他定要和姐夫撕扯个没完!到时想请乐阳公主帮忙证明方三娘的清白,免得她渣爹、后娘和后娘生的孩子往她头上抹黑。
方三娘看到信后,眼泪一直流,她还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公主。”方三娘向乐阳公主行了个大礼,含泪道:“谢谢您。”
乐阳公主摆手,笑着说:“你给本宫出的好主意,让本宫发了笔小财……十个你的救命之恩都还清啦。”
方三娘却想,那不过是个小主意,如何能抵得过再生之恩?
“你舅舅既然说要为你撑腰,过完年你就回家吧。”乐阳公主打量着冬日荒凉的庄子,“我为你们想的出路不是当兵就是当丫鬟,哪有当千金小姐好?你也别怕回家被家人磋磨,我这些日子教你的武技,虽然上战场是不可能,但在后院里足够用了。”
“公主殿下菩萨心肠。”方三娘再次行了个大礼,“您好心救我们,什么好处都没有,但还白养着我们。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发现还有个法子可以填补殿下的亏损。”
乐阳公主双眼发亮地看着她。
“我娘嫁到方家的时候,嫁妆颇丰,这些年因为继母一手遮天,我也不知我娘亲的嫁妆被挪用了多少。”说着,方三娘忍不住咬了咬唇,“我这次被人贩子抓住,细思起来,颇为蹊跷,我怀疑其实是继母下的手,为的是我娘的嫁妆……不止是我,还有安巧娘,罗顺娘,她们好几个被抓都有问题,她们说总觉得人贩子是专门来抓她们的,究其因不过是后宅女子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方三娘意味深长地说:“公主,她们和我一样,都是母亲早死,嫁妆很丰厚……”
乐阳公主听得很心动,若有所思地看着方三娘。
方三娘跪下来,神色认真,“若是公主找到我们家人为吞下嫁妆残害我们的证据,为了家族的名声,他们肯定愿意出一笔遮羞费。”
乐阳公主打量娇弱如枝头花朵般的姑娘,越发地欣赏,真是一个坑爹的好孩子啊!
她最讨厌被人伤害后只会哭哭啼啼,将所有的错处都往自己身上推,为加害者辩护的姑娘。
方三娘想的法子,不仅为自己报了仇,还想办法将堂堂公主一起拉上贼船,让当朝受宠的公主成为自己的后盾,而她这个公主也能捞到一大笔钱财,怎么想都是一举多得。
“如果公主愿意帮忙我要回我娘的嫁妆,我愿意将嫁妆的九成送予公主。”方三娘狠下心,并不贪恋那钱财。
乐阳公主顿时被她吓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这又是何必?嫁妆没了以后你吃什么穿什么?再者如果以后嫁人,你的嫁妆若是太薄,在婆家会受气的。”
哪知方三娘却道:“如果受气,那肯定不是因为嫁妆而是本身立不起来!如果天下女子都如公主殿下,我想即使身无分文,日子也不会过得差。”
“我娘就是个例子,我继妹与我相差不到九个月,我娘还活着的时候,我继母就和我爹勾搭上了。”方三娘一脸平静地说,“我娘手上的嫁妆很丰厚,但还不是一样受欺负?再者,如果是看我有没有嫁妆才考虑娶我的家族,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的,我并不愿意嫁。”
乐阳公主摸着腰间的鞭子,思索过后,直接道:“三成!我只要三成!”
就当是辛苦费,毕竟以后这些姑娘归家到嫁人,她都要给她们撑腰的。
方三娘却执拗地道:“不,三成太少了!如果殿下嫌多,那就八成罢!公主放心,我娘的嫁妆非常丰厚,两成已经足够我生活。”
“就三成!”乐阳公主哭笑不得,这世界上还真有上赶着送钱的。
“五成!”方三娘坚决地说,“多两成换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方三娘崇拜又热切地看着乐阳公主,脸上的神色是如此的认真,“我想有一个成为公主殿下好友的机会!公主是三娘心里最景仰的人,如果此生能成为公主之挚友,是三娘的大幸!”
乐阳公主曾经被渣男伤透的心有如泡在温水里。
她有些自恋地想,原来她并不是没有魅力,现在竟然有人拼命想给她送钱,只是想与她交朋友罢了,并不图其他。
“没问题,以后你就是我乐阳的好友!我就是你的后盾!”乐阳公主一把抓住这非常有前途、还很有钱途的姑娘的手,“只要你不做违法之事,本公主定会站在你这边,容不得旁人欺辱你!”
方三娘双眼亮如星辰,紧紧地拉住她的手。
乐阳公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她是调查过方三娘的,方家都是一家子的人渣,继母极为抠门,方三娘手上只剩下两三个母亲留下的铺子,却是个个日进斗金,她最喜欢这种被财神爷青睐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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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江河过得有些没滋没味。
他收到母亲钱氏的信,说他爹得了风寒,他娘不敢赶路,只好找了个庄子住下来。
他娘还一脸遗憾,表示无法和他一起过年。
好吧,他自己一个人过年也行,就是有点孤单。
结果大年初二,他弟江白就被心疼亲儿子的江大夫人踹出来,陪他一起过年。
“其实我一个人也行的,不孤单。”江河强调。
江白心里呵呵,弟啊,如果你的嘴不要裂得这么大,哥我就信了。
作为一个好兄长,江白很想为弟弟的科举大业添砖加瓦,他十分热情地表示要给江河辅导功课,检查他写的文章。
然后,他默默放下江河写的文章,还是等自己的肚子里多补点墨水再到弟弟面前大放厥词吧。
完全看不出弟弟的功课哪里还需要修改的,肯定不是他太蠢,而是弟弟写得太好。
“阿白,我们来练练手。”江河一本正经地说,“武艺方面你还是能指导我的。”
江白顿时振作起来。
对啊,弟弟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怎么能和他这个在南大营打滚半年多的人比?
然后江白再次受到重击,如果不是他经验更丰富,还真的要输了。
江河面露微笑,“阿白,你只是力气不够。”
江白郁闷地看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一个读书人哪来那么可怕的力气?
这时,就听到江河诱惑地问:“阿白,你想变成大力士吗?”
江白:“……”
外面的雪一直下。
这种寒冷的天气,如果能泡个热水澡那真是再舒服不过,但如果是自己被当成卤肉煮,就没那么令人愉快了。
江河坐在边上,一边看书一边加柴,叮嘱道:“要忍耐啊,水越烫效果越好,真汉子不怕热!”
我信了你的邪!
江白苦不堪言,只能拼命忍耐。
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有付出努力的准备,正如他每日鸡鸣之时便起来锻炼,正如玉郎给他看火烧水,还不忘勤奋读书……
突然,江白探头看了眼江河手里拿着的书,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与寡妇不得不说的两三事》?这是啥?
江河扬起手上那本和圣贤书的封面很像的话本,满脸笑眯眯的,“这京城人真了不得,特意将话本的封面折腾得和圣贤书差不多,真为广大学子着想。”
众多望子成龙的父母们看了多安心啊,自家孩子肯定在读正经书呢。
江白手一伸,将书抢过来,顿时满眼的“嗯嗯啊啊”各种不堪描述的内容映入眼帘。
血槽当场清空,江白眼一黑,差点整个人栽倒在水中。
“哎呀,一直看话本,没留意加太多柴了。”江河赶紧将江白从水里捞起来,“弟啊,你没被煮熟吧。”
江白奄奄一息,仍是坚持道:“我……我是你……哥!”
过完年,江白头也不回的冲向军营,仿佛背后有恶鬼在追。
十个弟弟九个熊!特别是会读书还会扎针这种,那就更熊了。
过一个年,他被折腾得心力憔悴,他真怀疑自己会被扎成刺猬。
当时弟弟的书童正刚还眼含热泪,一脸嫉妒地问:“少爷,您都没给我扎过加强版的呢,是不是因为我只是书童?”
眼看着就是一副委屈得嚎啕大哭的模样。
江河拍他的脑袋,“想什么呢?加强版的疼痛度是普通版的数倍,咱们又不立志当武将,要那么强干嘛?”
正刚原本还有意见,这时正好看到江白额头青筋暴露,疼得嘴唇都咬破,最后不顾形象的在地上打滚。
江河/正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