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城临江,江边栽着一行柳树,六月里,柳树枝条随着燥热的夏风招展着。
写字楼的楼道里,男人领带早已经松了,衬衣领口的扣子也解开,却还是觉得呼吸不够顺畅。
右手抬起,把夹在指尖的香烟送到形状饱满的唇边,狠狠吸了一口。
他靠在墙上,就着从口中吐出的浓白烟雾偏头看了一眼。
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丝毫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口袋里手机震动,他烦躁的拿出来,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电话。
“喂?”他一开口,嗓子哑得厉害,喉咙甚至有些疼。
“江哥,怎么办?秦氏让我们赔违约金,不然就要告我们,我们现在……”
“让他们去告。”江让把还剩一半的香烟狠狠摁灭在一堆烟头里。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问:“江哥?”
“我现在就在秦氏。”江让又扯了扯领带,“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别管。”
“可是……”
他没心思再听对方啰嗦,直接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回了口袋里。
办公室的门这时候开了,他用手扇了扇,似乎这样就能把那浓烈的烟味驱散掉。
然后他才走了过去。
穿着浅蓝色休闲西装的男人从里面出来,一双桃花眼里尽是黯然,没了往日的光泽。
看到江让,他微微蹙了蹙眉心,“你抽烟了?”
他长得帅气,鼻梁高挺,剑眉入鬓,即便生气也是好看的。
江让往里面看了一眼,看不到人。
他眼眶里都是血丝,却还是压抑着心底到处流窜的焦急,控制着音量:“他说什么了?”
浅蓝色衣服的男人一顿,关上了门,避开江让的目光,低声道:“回去再说。”
可人还没进电梯,就被江让给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慕羽。”江让说,“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阿让……”
江让的声音有些急:“慕羽,我能想到办法,不管秦云开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他。”
“别这样,会被人看见……”慕羽说着,却没有把他推开,而是将温热的掌心覆上了江让微凉的手背。
作为他的经纪人,即便两人的关系再亲密,在人前江让也一向都是隐忍的。
从来没有这样过。
可是,这次江让怕啊。
他还记得慕羽跟秦氏签约不久之后,有一天他去找慕羽,正好看到慕羽跟秦云开在一起。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离得太远,听不清,但是他看到秦云开抬了手,想要去摸慕羽清朗帅气的脸。
他喊了慕羽,慕羽立刻惊慌的回头,然后往他跑过来。
那件事他没有问,慕羽也就没有主动提过,但是江让知道,秦云开是喜欢男人的。
他怕,万一秦云开借着这次的事跟慕羽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怎么办?
回到公寓,江让把慕羽拉到了床上,疯狂的占有着他。
他在索要着自己手下唯一的艺人,索要着自己的挚爱,索要着自己的恩人。
是的,恩人。
江让刚到风扬城的时候才十七岁,他是被人追债,从乡下逃到这里的。
身无分文,举目无亲,没有能养活自己的本事,身上的衣服又破又旧,头发打了结,乱糟糟的,一张脸枯黄,饿得走路都弯着腰。
当时剧组在招群演,他听说有饭吃,就去了。
可他实在是太饿了,都还没有支持到吃饭就倒在了片场。
他只是群演,穿着戏服演个卑躬屈膝没有台词的小太监,从头站到尾就好。
可他晕倒了。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耳边有人在骂:“怎么回事?会不会演戏?一根木头都演不好?!”
还有一些别的声音,似乎有喟叹,有抱怨,但是他都听不清了。
渐渐的,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嘴里似乎被塞了根细细的管子,他本能的吮吸,有甜甜的味道充斥满了口腔。
他拼命的吸,甚至有些急促,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许久的旅人终于得到了水源,怎么都舍不得放开,舍不得停止。
直到再也吸不进任何东西了,他才焦急的睁开眼睛,对上的,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面有着关切。
“醒了啊?”慕羽眨了眨眼睛,问他,“你是不是很饿?”
那个时候的慕羽也才十八岁,模样还有些稚嫩。
慕羽演的是皇子,明黄色华袍,发冠上镶着宝石明珠,垂头说话的时候,黑亮的青丝从肩头滑下来,衬得他的脸越发白皙又俊俏。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仁又黑又亮。
就在这双曜石般闪耀的眼瞳里,江让看到了倒映在其中的自己。
他身上穿着蓝色的太监服,发套应该是在晕倒的时候被揪掉了,微长的头发显得乱糟糟。
他眼窝深陷着,又黄又瘦。
他好丑,好脏,滑稽又可笑。
他坐起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腿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少自己所占的地方。
他坐了两天的火车,在火车上就一直这样,生怕会挡着别人。
挡了就会被骂,甚至有可能挨打。
慕羽盯着他,把刚才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
江让缩着脖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迅速的垂下了眼睫。
慕羽太好看了,好看到让他更加自卑。
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慕羽站在云端,而他像是来自泥泞不堪的沼泽地。
他不敢直视慕羽,似乎越看就越是显得自己滑稽可笑。
他甚至觉得,慕羽会不会看不起他,会不会嘲笑他?
尽管这是那么久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问他是不是没吃饭、会给他一点东西喝的人。
慕羽果然跑开了。
江让虽然没去看,但是听着急速远离的脚步声,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却也只能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甜牛奶的包装盒。
已经空瘪了,被他喝光了。
早知道,就喝慢一点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东西吃……
空瘪的牛奶盒突然被挡住,取而代之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是一个白色的一次性饭盒,干净得像雪。
闻到里面飘散出来的饭菜香味,江让下意识的就咽了口唾沫,一抬头,就又对上了那双弧度美好的桃花眼。
慕羽双手捧着饭盒,笑着说:“这是给你的,快吃吧。”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后来,他就一直追随着这个人。
后来,他成了他的经纪人。
再后来,他成了他的身下人。
江让的动作太大,慕羽抑制不住,一声又一声的喘息从喉间发出,英俊的脸上有着**的红,眸子里都带上了水汽。
江让俯身去亲吻那双眼睛,去舔舐那人的耳缘,他说:“慕羽,对不起。”
“不怪你。”慕羽搂着他的脖子,承受着他,嗓音有些粗哑,“没事了,都解决了。”
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解决呢?
慕羽运气不好,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机缘巧合下进入演艺圈,拍过不少戏,但是一直不温不火。
江让从给他当经纪人那天就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慕羽的未来光芒万丈。
两个月前,秦氏突然说要让慕羽做他们唯一的形象代言人,以后公司旗下的所有产品都由他代言,而且只给他。
秦氏是国内名列前茅的日化生产商,旗下成熟的品牌就有七八个,另外还在不断开发其他品牌。
能拿到秦氏的代言对慕羽来说是好事,但是来得太突然太意料之外,所以那份合同江让让人研究了很久,确定没有问题才签的。
可还是出事了。
江让从老家逃出来以后就一直没有回去过,他父母不在了,他跟老家那边断了一切联系。
原以为跟以前也一刀两断了,可是老家的债主找到了他,不停的打电话给他让他还钱。
江让最近一直在忙着慕羽的各种事,拍立牌、拍广告、出席活动,实在顾不上,就跟那边说了过段时间自己忙完了把钱送过去,那边本来也答应了。
今天下午,秦氏要跟一家公司签约。
可偏偏也是在这天,江让的那些债主不知怎么的就急了,想抓江让逼他还钱,结果抓错了人,把慕羽抓走了。
后来江让收到消息赶过去,正在协商的时候有路人经过。
那个路人胆子也是大,居然拍了照片发了微博,根据听到的只言片语说慕羽涉嫌被高利贷追债,并且这件事情很神奇飞快的在微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不仅影响了慕羽的形象,甚至还有人开始因为这件事怀疑慕羽的人品,进而开始抵制他代言的产品。
导致秦氏原本要签的那份合约黄了。
最后慕羽和江让虽然把钱还上了,但是一回来就发现,铺天盖地的都是慕羽的负面新闻,手机响个不停,不是公司打来的就是秦氏打来追责的。
这件事情发展得太快,江让想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他们没办法,只能来找秦氏的副总秦云开,可秦云开不见江让,只见了慕羽。
江让内疚。
因为他的事,毁了慕羽的前程。
慕羽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江让眉心紧皱着,正坐在床上抽烟。
他连头发也顾不上擦,过去把江让手里的半截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他头发上还在滴水,滴到江让的腿上,凉凉的。
江让握着他的手,没说话,眼里却有着深深的愧疚。
都是他不好,原本慕羽的事业都要有起色了,结果却因为他……
好半晌,江让才问:“秦云开跟你说了些什么?”
慕羽拿着毛巾的手一顿。
半晌他才笑了笑,“还能说什么?让我们赔钱。没事,我可以接戏。”
慕羽的片酬其实不高,秦氏的赔偿金不是笔小数目,就算他天天拍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完。
“慕羽,对……”
“你再跟我说对不起,我就把你扔浴缸里去。”慕羽桃花眼瞪着他,很不高兴。
江让就笑。
是啊,一个大男人,老是说对不起算怎么回事?
只不过,这次到底是因为他的事连累了慕羽,他是真的觉得抱歉。
“没关系的。”慕羽反手把他的手握住,安慰他,“我才二十一岁,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只是最平常的话,却让江让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暖流。
把慕羽拉进自己怀里抱着,亲了亲他湿润的发顶,又笑着揉了揉,江让说:“不说这个了,我去给你做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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