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用过午膳的朱祁镇趁着饭后甜点的时机,还留在坤宁宫请求孙氏出面去和张氏商谈皇庄土地事宜。
对于朱祁镇照顾自己娘家,孙氏心中还是很开心的,这说明朱祁镇对她还是很孝顺的,有了这一点,其他都好说了。
听到朱祁镇的请求,孙氏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
事实上,孙氏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痛快,一部分是因为朱祁镇这个儿子和孙忠这个父亲,但更多的,却是孙氏听说内阁有意削减后宫的开支。
“陛下,范公公回来了。”
金英趁着孙氏和朱祁镇交谈的空隙,来到朱祁镇身边轻声禀告道。
“哦?”
朱祁镇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快让他进来。”
“奴婢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范弘一进殿中,便对朱祁镇和孙氏跪地磕头。
“免礼免礼。”
朱祁镇连连摆手,问道:“结果出来了?”
“启禀陛下,结果出来了。”
站起身来的范弘急忙上前,双手将三法司的审判结果呈给了朱祁镇:“这是结果!”
“恩。”
朱祁镇点了点头,在范弘略带忧色的目光注视之下,从范弘的双手中接过三法司的审判结果。
接过之后,朱祁镇便将其打开,然后细细的阅读起来。
虽然明朝用的是繁体字,但朱祁镇前世好歹也是考古专业出身,这些字自然认识。
当朱祁镇看完三法司的审判结果之后,即便他早有准备,却依然被这些文官的无耻震惊了,下意识的怒喝出声:“无耻!”
朱祁镇强压着心底的怒火,才没有将手中的纸扔到地上。
“皇儿,这是怎么了?”
对于朱祁镇的突然发怒,孙氏很不解。
因为自朱祁镇登基以来,还没见过他发过火呢,更何况,朱祁镇的年纪虽小,但却很懂事,这也让孙氏感到欣慰的地方。
“母后,这是三法司对通州案的判决!”
说着,朱祁镇便将手中的审判结果递给一旁的金英,金英急忙将结果呈给了孙氏。
“这…”
看到内容的孙氏一时间也愣住了,不过,她性格和脾气虽然强硬,但毕竟历经三朝,这些事见得多了,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
“皇儿怎么看?”
孙氏平淡的看着朱祁镇,询问道。
朱祁镇闻言,再看到孙氏云淡风轻的样子,神色间,不禁有些疑惑起来:“母后,难道您不生气?这明显就是大理寺徇私,对同为文官的岑琦轻判,但加重了身为武官的洪旭的判处!”
“为什么生气?”
孙氏闻言,不由满含深意的看着他:“你不是早就有所察觉了吗,否则,你又怎么会派范弘前去听审,还不让他插手?”
“额…”
朱祁镇脸色微微一红:“原来母后知道了。”
“你忘了你是谁生的?”
孙氏见此,不禁微嗔道:“在为娘面前你还用瞒着吗?”
“儿臣这不是担心母后因此生气嘛。”
朱祁镇满脸讪笑的看着孙氏,解释道:“毕竟事关父皇,岑琦在父皇丧期违令大兴舞乐,这是对父皇的大不敬,更何况,这诺大的皇宫就像是一个筛子,一丁点的消息都瞒不住,儿臣这也是不得不为之啊,不生气怎么追究责任?”
“你不是让金英清理了吗,难道没有效果?”
孙氏闻言,微微一惊,不解的看着朱祁镇。
“倒不是没有效果,只是时间尚短,不知具体的效果如何。”
朱祁镇摇了摇头,继续道:“更何况,儿臣还想以此让内阁增加两个大学士,毕竟,杨阁老他们也老了,儿臣必须要为今后做打算。”
孙氏面带惊色的看着朱祁镇:“难道你想提前亲政?”
“母后多心了,儿臣未婚之前,绝不亲政。”
朱祁镇正色道:“但,在此之前,属于皇帝的权力,儿臣也必须亲自掌握。”
“你想做什么?”
孙氏有些不解的看着朱祁镇。
“收回三大营和锦衣卫的指挥权。”
朱祁镇沉声道:“至于朝廷的其他事务,就交给内阁和司礼监处理就是了。”
“看来,你确实长大了。”
孙氏点点头,她知道朱祁镇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三大营囊括了整个北直隶境内的部队,而锦衣卫不仅是整个大明最大的特务机构,更是负责皇宫的安全。
这两项权力都是关乎帝国安危的,必须要掌握在皇帝的手中,因为现在掌握这两项权力的是张氏,而张氏还有一个儿子—襄王朱瞻墡。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行了,先用膳吧,这些事你自己去找你皇祖母去说,为娘也不方便插手。”
孙氏先是摆了摆手,而后叮嘱道:“但是,你要记住,一定要得到你皇祖母的同意才能够插手,否则,就不要私自决定。”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朱祁镇兴奋道。
事实上,经过了昨天在祠堂和张氏的一番深谈之后,朱祁镇便知道张氏是怎么想的了。
张氏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平稳的等待着朱祁镇亲政,然后将权力交还给朱祁镇,这一点,从昨天张氏让刘勉向他禀报就能看出来。
可惜,有着后世意识的朱祁镇却很清楚‘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所以,哪怕他现在还没有亲政,但皇帝的亲军二十六卫必须要掌控在他的手中,因为这是属于皇帝最后的力量。
不过,历史上并没有叛乱,所以,朱祁镇此举只是出于防范于未然的考虑,当然,更多的是他想借着在亲政之前,将一些后世的练兵之法应用起来,以保证亲军二十六卫的战力。
“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朱祁镇躬身行了一礼后,便在孙氏欣慰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坤宁宫。
出了坤宁宫,朱祁镇只感觉心头一松,但紧接着,便面色肃穆的看向一旁的金英,道:“金英,你立刻把三法司的判决报告给内阁的三位大人送去,什么话都别说,朕要看看,他们对此有何看法?”
“老奴领旨!”
金英躬身应了一声,便转身朝内阁的方向走去。
朱祁镇看着金英离开之后,才转身带着紫芙等人朝张氏的清宁宫而去,因为他要去和张氏谈谈他的想法。
清宁宫。
“孙儿参见皇祖母。”
朱祁镇一进入清宁宫,便对端坐在凤椅之上的张氏跪地行礼。
“免礼吧。”
张氏面色略显沉重的看着朱祁镇,摆了摆手:“哀家听说蹇义老大人逝世了?”
“回皇祖母的话,蹇义老大人确实逝世了。”
朱祁镇面带悲色的躬身回道:“孙儿也是在朝上得到禀报,已经让内阁和礼部负责蹇老大人的后事了,只是担心皇祖母的身体,所以之前并未告知皇祖母,还请皇祖母恕罪!”
“恩。”
闻言,张氏虽然依旧情绪不高,但还是点了点头,显然认可了朱祁镇的处置,勉强一笑:“你也是出自一片孝心,皇祖母岂有怪罪的道理?”
“孙儿多谢皇祖母原宥!”
朱祁镇急忙躬身。
“你来有事吧?”
“额…”
朱祁镇没料到张氏竟然如此直接的便开口问了出来,一时间愣住了。
张氏洞若观火的看着朱祁镇,以为朱祁镇在犹豫,不由微怒道:“我们祖孙之间还有什么不能之说的吗?”
“皇祖母见谅,孙儿确实是有事想请教皇祖母。”
被张氏的声音惊醒过来的朱祁镇见张氏面带怒色,急忙躬身拱手道。
“说吧。”
张氏见此,脸色微微缓和下来,经过了昨天祠堂的一番对话,张氏对于朱祁镇这个长孙感到非常满意,但,该严厉的时候,张氏也是不会心软的。
“是这样的,孙儿想巡视一下亲卫军和京营,了解一下他们的战力。”
朱祁镇一脸郑重的对张氏开口道:“自宣德三年北伐兀良哈之外,就没有经过什么像样的战争了,长此以往,恐军备废弛,而北方却尚有残元在虎视眈眈。”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张氏看着朱祁镇,双眼微眯,让朱祁镇深感压力,清宁宫内的气氛也瞬间降至冰点。
很显然,张氏是绝不会允许朱祁镇身边有心怀叵测之人的存在的。
“是这样的,孙儿昨夜看《司马法》时,看到上面有这样一句: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朱祁镇体内毕竟有着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成熟意识,再加上和张氏的血缘关系,所以依然镇定自若的开口道:“所以,孙儿才担心京营,乃至整个天下的军队,会不会因为安定而懈怠,导致战力严重下滑,不足以承担保卫国家的重任?”
“孙儿是不是多虑了?”
张氏也被朱祁镇的话给震惊了,惊疑不定的看着朱祁镇:“京营由五军都督府功勋卓著的勋贵将领们统领,该不会出什么意外才是。”
“皇祖母,如果他们一直保持着压力,战力当然会得到保障。”
朱祁镇面带忧色的看着张氏:“可京营至今已有七年没有战事,其战力如何,无从得知!”
“那皇帝想怎么做?”
张氏虽然不怎么想管事,但见朱祁镇如此郑重其事,又听了朱祁镇的理由,历经四朝的张氏毕竟见多识广,因此,对朱祁镇的担忧也正视了起来,其称呼都不自觉的改了,显然,在潜意识里,张氏已经认可了朱祁镇。
“孙儿想先了解一番,然后在做出具体的部署。”
朱祁镇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恩,你放手去做吧,内阁那边你不用担心。”
张氏点了点头,同意了朱祁镇的请求,然后叮嘱道:“但一定要谨慎,你毕竟还年幼。”
“孙儿谨记皇祖母的教诲!”
朱祁镇面色恭谨的躬身行了一礼。
随即,朱祁镇又和张氏聊了聊,便离开了清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