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不禁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脱口而出道:“不知陛下属意由谁接任北伐大军主帅为宜呢?”
话刚出口,胡濙和杨溥、周忱便几乎同时觉察出了不妥,但话已出口,悔之晚矣。
一听胡濙的话,朱祁镇眼中神色猛然一变,接着便立刻恢复如常,只是双眼微眯的望着胡濙,淡淡道:“朕自有主张,就不劳胡阁老费心了。”
虽然朱祁镇面带微笑,但不论是杨溥还是周忱的心里都很清楚,朱祁镇必然是动了真火了。
胡濙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情急之下忘了内阁不能插手军权的事了,而且此次涉及的可不是哪个总兵,而是统领大明百万精锐主帅,岂是胡濙能够擅自过问的,这不是上赶着让皇帝疑心嘛?
当然,也正是事关百万精锐,所以胡濙才会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朱祁镇摆了摆手,接着继续道:“再有几日,英国公便率大军凯旋了,三位阁老便会同随驾各部官吏先行商议一番迎接事宜吧。此战京营骑兵伤亡惨重,朕希望沉重一些。此战之后,草原便纳入我大明版图,不再为我大明之患,草原百姓亦为我大明百姓。到时朕要率随驾的文武勋贵与众军一同于北城之外,祭奠我大明历代阵亡在草原上的将士,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祈茫茫草原再无战祸!”
顿了顿,朱祁镇道:“行了,你们也抓紧时间下去准备吧。”
“臣等遵旨。”杨溥三人齐齐躬身一礼,然后缓缓退出正堂,离开行宫。
待得杨溥三人退出正堂之后,朱祁镇便转头看向伏案坐于正堂一侧的中书舍人,道:“拟旨:成国公北伐有功,加授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改其西北总督、征北大将军为西藏总督、征西将军,坐镇西藏,旨到即行。北伐大军由宁阳候陈懋统领,宋瑛、任礼从旁辅助,继续清扫瓦剌残军。”
随即,朱祁镇便转头看向躬立在侧的王彦,道:“旨意拟好之后,就派人加急将旨意传到他们手中。”
“奴婢遵旨。”
吩咐完后,朱祁镇便起身离开的正堂,朝后院走去。
杨溥、胡濙、周忱三人出了行宫,并没有多做停留,各自登上各自的马车,然后在御前侍卫的护卫下离开了行宫,朝临时办公处赶去,他们还得抓紧时间和随驾的各部院官员,商议京营大军凯旋的迎接事宜。
就在大同行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大军凯旋事宜的时候,大同城内却突然掀起了一道谣言风波。
主要就是谣传皇帝敛财的言论,以大同首富乔家为例,言论中有理有据,乍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只是经不起深究。
这事儿主要还是因为朱祁镇的那道针对抄没行贿人员家产的诏书引起的,诏书中对罚没的处置除了四成留在地方供各地官府兴修水利、发展民生之外,其他六成都要运往京城,充入国库和内库的。
官员们自然知道国库和内库之间的区别,但普通百姓不清楚啊。
在他们看来,整个国家都是皇帝的,国库和内库自然也是皇帝的。
充入国库和内库,说白了就是入了皇帝的腰包,不就是换了个名头糊弄他们这些老百姓嘛。
盛世酒馆,由于北伐的原因,汇集在大同城内的除了从大明各地赶来做生意的商人之外,还有很多来此混事的各类江湖人士,本就鱼龙混杂,再加上皇帝驻跸大同,使得大同城内外一直戒严,没多少人胆敢在这个时候闹事,一个个的正是闲得蛋疼的时候。
如今突然传出了这样的谣言,这些本就胆大妄为的江湖人士立时就来了兴趣,以此为酒间闲谈。
“诶,你们听说了吗,有人说当今皇帝陛下前段时间下诏,命各地官府抄没各地的富商之家,搜刮他们的钱财运到京城。”
“听说了,乔家就是因为顶着大同首富的名头,才被皇帝盯上的,整个山西三司和大同诸多官老爷都因此被处罚了,传言是降三级留任,真狠啊。”说完,那人端起酒碗,一副心有余悸的饮了一口。
“我说的呢,堂堂大同首富之家,怎么会突然就倒了呢,原来是钱太多,被皇帝惦记上了。”
“嘘,老兄慎言!”
很快,谣言便传入了正在行宫后院陪着摩罗的朱祁镇耳中。
朱祁镇得到消息后,便立刻派王彦去大同国安司和国情司了解情况了,毕竟国安司再怎么说也是专精情报的机构啊,而且对于舆论这种事,国安司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查这种案件可要比刑部更容易得多。
但因为事起突然,大同国安司也只是查到了一些人为的痕迹,但对于幕后的指使者,急切间还没有什么线索,只是怀疑这可能是乔家或者是大同的某些商人散布的,毕竟这道诏书针对的就是商人行贿的现象的。
在如今这个商业大兴的氛围下,商人行贿官员来为自身攫取更多利益的现象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朱祁镇的诏书自然就触及到了他们。
地方官员有了光明正大抄家敛财的理由,自然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贪污受贿,而商人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毕竟没谁愿意辛辛苦苦赚的钱最后被官府抄没。
北京城,清风茶馆,这是一间不显山不露水的茶馆,在这繁华的京城中,这样的茶馆说是随处可见也不为过,但其背后却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彭城伯府。
在茶馆的二楼包间内,几名年龄在三十岁左右、身着华服的男子正围坐在桌旁,怡然自得的饮着杯中的热茶,其中坐在首位上的男子正是当代彭城伯张瑾,张昶之孙。
在座的其他三人,则是来自宣府王、徐、刘这三大粮商家族的直系子弟,当然,还有几家次一级的商人,只是他们这次没有派人来而已。
他们本就一直在京城和张瑾商量北方的生意,此次接到家族来信,便第一时间联合找到张瑾,这才有了今天的这场会面。
张瑾虽然承袭了彭城伯的爵位,但实际上,张瑾也不过是在混吃等死罢了,这也是朱祁镇在张昇死后将建筑集团收回来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