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府此刻已经被京郊三大营的人马围得铁桶一般。
吕长欢和魏剑子虚空踏境闪至内院,落在一处假山之上,隔着百步便瞧见了吃惊的一幕。
叶神剑的耳廓微动,知道有高手闯入王府,且境界甚高。
可他丝毫不在意,剑尖抵着世子朱瞻脖颈前数寸位置,杀意凛然。
王府外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门口的守军已被悉数歼灭,内里的数百高手侍卫在刑部尚书汪吉的指挥下,死死顶着朱漆大门,妄图做最后的挣扎。
整个兵变夺位的计划中,皆是以黄烟报信。
不论是皇城内廷还是京郊的三大营,包括北府司衙门和通济大街的吕府……
一旦得手,半空中会升起黄烟,即代表行动顺利。
汪尚书坐镇庆王府,统一指挥协调着所有叛军的行动。
可惜整整几个时辰,金陵城不论是城里还是城外,半空中毛都没见着……
直到王府外面传来刀兵铿锵与喊杀声,汪吉才意识到所有的行动功亏一篑。
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今日豁出一切辅助庆王发动兵变,眼看着就要重登内阁首辅之位,却眨眼成空。
到现在他还没搞清楚,如此周密的计划缘何会失败……
而此刻的王府后院,叶神剑的脸色铁青,薄唇微微颤抖着,双眸更是含着无尽的恨意和懊悔。
“说,你把蓉儿倒底怎么了?”
吕蛮子听得一头雾水,那位叶家小姐不是世子的未婚妻吗?
几个意思,连自己媳妇儿都杀……
朱瞻毕竟是蜀山剑派教出的弟子,身负修为。
王府外面的动静,以及刚刚闯进来的两个高手,他岂会不知。
当然,并非世子能洞悉两位绝天武尊的行踪,而是人家就站在数百步的一座假山上,瞎子都能看见。
朱瞻倒是一脸的镇静自若,嘴角一撇,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人,幽幽说道:“岳父,何必动怒,咱们是一家人,小婿岂会伤害蓉儿?您老还是先料理了那两个人再说吧!”
言罢,他缓缓抬起手臂,用双指移开抵在颈前的长剑。
叶神剑一跺脚,满面愤然,扬起下巴望着晦涩阴霾的天空,自言自语道:“罢了,是叶某人瞎了眼,葬送了我蜀山数百年的威名……”
继而旋身盯着不远处的两个人,略带愧疚言道:“为了小女,得罪了!”
七绝剑意随着他的手腕一旋,骇然剑气卷起地面的砂石,呼啸而来……
看似随意的一剑,却蕴藏了神剑司命叶枫一个甲子的修为,绝心绝念的人欲七杀,灌注沛然伟力,气荡山河日月!
“让开!”
云庐剑子一把推开八子,青铜大剑倏地从后背飞出,稳稳落在他的右手。
吕长欢明白,魏六哥这是要单挑神剑司命,一雪十年之耻……
加入挽夜司后,魏玄足足用了数年时间,才慢慢将心底的执念磨平。
在天下人眼中,败在盛极一时的四大名锋手中,可谓虽败犹荣,没啥好丢人的。
但魏玄生性骄傲,当年下了峨眉金顶后竟然气急攻心,险些一命呜呼。
这脾气,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那日在紫霞山顶,魏剑子死死抱住尸魔婴古,脑子里想的并非自己的性命,而是十年前在蜀山惨败的场景。
重生后的云庐剑子,被魔气冲开关键经脉迈入七境归一,不知怎地,心底突然萌生出一股无边的恨意。
直到今日看见神剑司命,这股滔天恨意突然爆发……
而他的双眸,又出现了那日在紫霞山顶时的幽光。
玄天剑意迎着叶枫的七绝剑意,轰然相撞。
当世两位绝顶剑才,在帝都金陵城一场史无前例的兵变灾乱中,不期而遇。
叶神剑对十年前那场挑战,同样记忆深刻。
远赴蜀山蛾眉金顶挑战的修行者数不胜数。
可惜,没一个人能让神剑司命使出七绝七杀的剑意,唯独那个年轻的剑客,来自名剑山庄的庄主,魏玄。
在叶神剑的心里,满是怜才之意和钦佩之情。
本以为他葬身九层幽楼,当时还有些惋惜难过,没想到被吕长欢救了出来。
如今在庆王府突然出现,而且修为竟然一跃成为上三境的绝天武尊,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至于那位连败蜀山数位大剑师的吕大人,更是夸张。
王府夜宴至今不过一个来月,此子修为之迅猛,堪称奇迹……
若不是被庆王一党牵累,叶神剑倒是真心想和这二人坐而论道,切磋剑法。
结果天意弄人,为了救自己的宝贝闺女,只能在庆王府与他二人一决生死。
轰然巨响后,两股磅礴浩然的剑气,一时间将玉砌雕栏的如画景致毁得满目疮痍,废墟一片!
潺潺流动的盎然池水瞬间干涸,荷叶四散飘零,鬼斧神工的假山园林一片碎石纷飞,就连两侧的飞檐楼阁,也被削去大半,轰然坍塌。
吕蛮子悬浮半空,眼望着两大绝世剑才骇人的剑意,啧啧称奇。
四大名锋之一的神剑司命,绝非浪得虚名,七绝剑意,一绝引一杀,方才只是挥出了其中一绝。
若是七绝同出,估计整座王府都得被掀翻喽!
自己只是归一初境,虽说有阿罗天业火和白泽武魂加持,真要和叶神剑硬扛,恐怕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反观云庐剑子的玄天剑意,不禁让吕长欢心里一紧。
其威力较之七绝剑意倒是更受一筹,可剑气中夹杂着黑紫幽光,明显是附着了魔气。
当日紫霞山顶的尸魔婴古周身,便是笼罩着一层这样的魔息,结果被魏六哥沾染。
死而复生,也是因为白衣楚夜封印九层幽楼的同时,同时将里面魏玄体内的魔气抑制,这才侥幸生还。
如今一瞧,估摸着他催动气海时,将婴古的魔气激发出来。
吕蛮子心急如焚,万一六哥又成了紫霞山时那副样子,连荆老大都奈何不了……
这时,宛如魔神降世的云庐剑子,忽然双手握紧青铜大剑,双眸幽光森然,大吼一声,玄天剑意湃然而出。
刚才二人的剑意势均力敌,几乎毁了王府的后花园。
叶神剑也没想到,魏玄的剑气竟然夹杂着一股莫名邪气,像是北郊魔楼渗出的那股恐怖气息。
若不是自己的护体罡气荡开,还真说不好被他伤到经脉。
眼瞧着疯魔般的魏玄又挥出一剑,叶枫的袍袖鼓成一团,七绝剑意齐出……
又是一道天地颤粟的轰鸣之音,两股剑意碰撞在一起爆发出的威力,硬是将周边可见之物瞬时化成齑粉,四野迷尘。
悬浮半空的吕蛮子被呛得咳嗽一声,抬手挥散掉遮蔽天光的尘雾,定睛一看,身躯不由得微微颤抖。
神剑司命叶枫右手拄着长剑,单膝跪地,白袍被斩的七零八落,嘴角的鲜红汩汩而流……
再瞧魏剑子,挺胸昂头,狂笑不止!
而那肆意嚣狂的笑声,令人毛发皆竖,不寒而栗。
鬓角两缕银丝微微飘拂,而满头黑发,竟然瞬间银白似雪,随风乱舞。
吕蛮子毫不犹豫地落在魏剑子身旁,拍着他的肩膀关切问道:“六哥,没事吧?”
突然之间,隐隐笼罩在魏玄周身的黑紫气,尽数被八子腰间的乾坤袋吸取……
俄顷,入魔的云庐剑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晃晃地似要倒地一般。
吕长欢一把扶住他,低头一看,乾坤袋里的梦殇花泪,宛如灼灼桃花般绽放着迷人的光泽……
嘿!没想到桃源的秘宝还有这等法力,居然可以吸收魔气。
方才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也算放回肚里。
此时的魏剑子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已经恢复如初,双眸清澈,像是被清泉洗涤了一遍。
吕蛮子扶着他缓缓座下,催动气海为他注入真气疗伤。
魏玄垂头缓缓言道:“看看他……怎么样了?”
八子当然明白六哥的意思,安慰回道:“静心疗伤,其他的别多想……”
说罢,吕蛮子的身形瞬间出现在半跪在地的叶神剑一旁。
此时的神剑司命已然油尽灯枯,以毕生修为吊着一口气,似乎再等着他二人过来。
缓缓睁开双眸后吐出一句话:“叶某助纣为虐,万死不惜,可小女蓉儿无辜,请吕大人施以仁心搭救……”
吕长欢哀叹一声,没想到名满天下的神剑司命,会被小人算计卷入庙堂纷争,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但他的如山父爱,同样令人动容!
低头看着再无声息的叶神剑,吕长欢缓缓俯身,伸手合上了他的眸子。
本就和蜀山剑派无冤无仇,那些死在自己手里的紫金剑阁弟子,若猜的没错,也是被世子威逼利用。
一代剑神叶枫,就这么背负着反贼的名声死在庆王府,难免让人悲其不幸。
想到那个利用自己未婚妻操纵剑阁的朱瞻,吕长欢猛然起身寻找。
可惜,这小子早已踪迹全无。
不远处的魏六哥起身,冲着陨落的神剑司命拜了三拜,黑影一闪便没了影子。
吕蛮子也顾不得六哥,既然他体内涌出的魔气已经消散,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如今还是找到庆王朱允聪和世子朱瞻,金陵的叛乱才算真正结束。
王府后院如今已是一片废墟,正东面的大殿便是当日举办夜宴的地方。
穿过大殿,那里便是庆王的内宅。
吕蛮子身形遁闪,眨眼便出现在摇摇欲坠的大殿,绕过屏风后直奔庆王居所。
还没到内堂,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哭喊声中带着乞怜和哀恸。
我去,是小郡主……
走近一瞧,果不其然,朱绮罗趴在地上,紧紧抱着亲哥哥朱瞻的脚裸,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大哥,求你放过爹爹,求求你了……”
吕蛮子看着小郡主惨兮兮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
抬眼却瞧见一幅更让人惊掉下巴的场面。
竹木轮椅上,斜躺着一位披头散发的老人,神情呆滞,口水顺着抽搐的唇角不停地淌着,俨然一幅植物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