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南军与燕军最后的决战,也是萧凡和朱棣最后的决战。
洪武三十年一直到现在,两年多的时间,萧凡与朱棣的恩怨早已天下皆知,二人从京师斗到北平,其中种种事迹被世人传扬,这二人仿佛天生就是敌人,哪怕仍挂着翁婿的名分,却在战场上刀兵相见,不死不休。
现在南军三十五万大军兵围北平,朱棣能控制的最后一座城池,天下人擦亮了眼睛望向北方,他们在等着这对宿敌最后的结局。
北平城里已经一片慌乱,城门已闭,街道上人迹无踪,商户早已关门歇业,百姓们躲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对他们来说,北平能不能守住已经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这里毕竟是朱棣发迹的根据地,朝廷若攻占北平,会怎样对待这些平民百姓?会不会给他们扣上一顶“从贼作乱”的帽子,然后大开杀戒?
这个问题谁都没有答案,能决定北平城百姓命运的人,只有那位在城外指挥南军围城的总兵官大人,他喜,全城皆免,他怒,全城皆屠。
虽然一直不愿成为决定平民命运的大人物,但时至如今,萧凡已不可避免的走上了金塔顶端,无意间紧紧握住了万千人的性命。
命运安排他成为大人物,然后由他再去安排别人的命运,究竟谁在安排谁?
北平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所有守城的军械已搬上了城墙,燕军将士还没从一场又一场的失败中恢复士气,却又不得不拿起刀剑,贯彻朱棣的意志。
朱棣的意志是死守北平,绝不投降。
他曾是先帝最宠爱最倚重的儿臣,他曾被天下人赞为北方屏障,汉家英雄,他抗击鞑虏,数征草原大漠,为大明社稷立下赫赫战功,他扩充大明国土,驱逐前元皇帝,活擒前元宰相,歼灭鞑子无数,他有着高贵的身份,有着赫赫功绩,他的一生被金色光环所环绕,他是皇四子燕王!
纵然落魄至此,朱棣仍有着属于他自己的骄傲,他可以死,但绝不能降,英雄虽败,亦不愧英雄,当今天下除了他,谁堪称英雄二字?
也许只有一个。
萧凡,这个打败了英雄的人,这个令朱棣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年轻人,大浪淘沙,萧凡的光辉已渐渐掩盖了他的锋芒。
最后一战,虽然已毫无悬念,但朱棣仍选择拿起了刀剑,这一战已无关胜负,朱棣只想为自己这一生的光环做个了结,捍卫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如此而已。
世间离恨何时了,不为英雄少,楚歌声起霸图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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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城外,人吼马嘶,金铁锵锵。
一切布置得有条不紊,古来攻城惯例,一般都是“围三阕一”,就是说围住城池的三面,却故意放开一面,给守城的敌人留最后一点希望,这样不会令敌人情急拼命,从而减少己方伤亡,这也算是最早的心理战术。
不过这次攻打北平,萧凡没有依照这个惯例,兵法要活学活用,朱棣只剩这最后一个城池,燕军将士又中了虚弱之毒,拼不拼命他们都改变不了战局,所以萧凡下令三十五万大军将北平四面围住,勿使燕军逃脱。
帅帐内,萧凡铁青着脸,浑身瑟瑟发抖,一副快要吐出来的神情。
能让平逆总兵官萧侯爷神色大变的,自然不是寻常事。
脱鲁忽察尔,这家伙正拎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在萧凡面前晃来晃来,脸上一副得意神情,仿佛为大明立下了泼天战功一般,当然,言下之意,我脱鲁忽察尔为你砍了这么多反贼的脑袋,总得打赏几个吧?
萧凡牙齿咬得格格响,拼命挤出一丝赞许的微笑,声调都变得尖细难听。
“脱大人辛苦,朵颜三卫的将士们辛苦……你们为大明所做的一切,本官都看见了,放心,将来天子赏赐大大的有,现在……是不是可以把这俩玩意暂时放下?我保证一定认帐……”
脱鲁忽察尔高兴极了,目的达到,这两颗人头自然不必再拿出来显摆,于是他很干脆的将人头往帐外一扔,噗噗两声闷响,帐外守立的亲兵见无端端的飞出两颗人头,不由吓得一阵惊叫。
拍了拍手,脱鲁忽察尔咧嘴笑了:“长生天赐福萧侯爷富贵长寿,尊敬的侯爷,下官不姓脱,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全名。”
“你那全名太绕口,老脱啊……”
脱鲁忽察尔一楞,接着有些气闷,他虽然是蒙古人,可也会说汉语的,老脱老脱,这啥称呼?好好的人名儿怎么叫得这么淫荡?
“老脱啊,这次紫荆关一战,你朵颜所部歼敌三万余,功劳颇大,本官班师之日自会奏明天子,为你朵颜三卫请功讨赏……”
脱鲁忽察尔一听,两眼顿时露出贪婪之色,也顾不得计较名字称呼问题,急忙笑道:“有劳萧侯爷了,下官代朵颜三卫向大明天子陛下发誓,愿永为天子最忠心的奴仆,朵颜三卫世代为天子誓死效忠。”
狡黠的转了转眼珠,脱鲁忽察尔接着道:“……另外,朵颜三卫愿为天子永世戍守大宁,大宁是为大明北方疆土的第一道屏障,请萧侯爷明鉴。”
萧凡微微皱眉,然后展颜一笑,道:“大宁嘛,这个……我们可以再研究研究。”
脱鲁忽察尔心头一紧,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研究什么?萧侯爷,这可是咱们当初说好的条件,你代天子传旨,将大宁府划为我朵颜的封地,难道萧侯爷忘记了?或者说,您打算食言?”
萧凡强笑道:“本官说话向来千金一诺,一言九鼎,怎么可能食言?主要是……大宁嘛,你看,它是宁王殿下的封地,你呢,本来隶属宁王所辖,现在要把大宁封给你们,宁王估计不怎么乐意,天子也为难呀……”
脱鲁忽察尔冷笑道:“侯爷莫非欺我不懂朝政?经燕王叛乱一役,天子削藩已是铁定的事了,燕王既灭,天下藩王谁还敢再反?所有藩王最后必然会遵天子旨意,卸下封地兵权,乖乖回京师做个闲散王爷,终老一生,宁王亦不能免,大宁府最后不还是我们朵颜的么?”
萧凡一楞,接着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久居高位何曾被人如此揭穿,这蒙古蛮子说话真是不懂婉转,讨要封地还这么理直气壮,老子天生欠你的不成?
强压下满腔怒意,萧凡嘴角渐渐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仰天打了个哈哈,萧凡笑道:“老脱啊,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我也没说不把大宁给你呀,放心,只要攻下了北平城,大宁一定是你的,我拍胸脯打包票!”
脱鲁忽察尔大喜,当即躬身抚胸道:“长生天眷顾大方豪爽的男儿,多谢天子,多谢萧侯爷厚赐。”
萧凡笑道:“别急着谢,本官还有更大的惊喜给你……”
“还有惊喜?”
萧凡神秘的挑了挑眉,道:“平逆战事即将尘埃落定,天子大喜之下,大明朝堂最近搞了个赠一再赠一的优惠套餐活动……”
脱鲁忽察尔两眼发直:“优惠……套餐?”
“对!优惠套餐!也就是说,送你一个大宁府还不够,我们打算再送你一样非常稀奇的宝贝……”
提到“宝贝”二字,脱鲁忽察尔两眼放出金光:“什么宝贝?”
萧凡两手一翻,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两件物事,一包黑乎乎如砖头大小,黏土一般的物事,另一样则是一杆二尺来长,木制包以金铁的杆状物。
“这是什么?”脱鲁忽察尔吃惊道。
萧凡嘴角的笑容越来越阴冷,轻声道:“这包黑乎乎的东西,是用极南之地一种名贵花儿提炼而成,非常珍贵难得,当地人亲切的称它为‘天堂花’……”
“天堂花?”
“对,只要用小拇指小小的挑一撮儿,塞进这杆烟枪里,然后凑在烛火上点燃,吸取它燃烧后释放出来的烟雾,你就会感到精神抖擞,如上天堂,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给个神仙都不换,而且此物绿色环保,无副作用,久吸身体强壮,福寿绵长,所以,我给它取了个很贴切的名字,名叫‘福寿膏’……”
“这个……真有那么美妙?”
“妙不可言,这小小的一块,比金子更贵重,而且提炼非常艰难,我大明天子欲得而不可得,老脱你帮了我的忙,咱们汉蒙友谊万古长青,这块福寿膏我就白送给你了,不过这东西太珍贵,这次白送,下次可不能白送,你若用完了还想要,拿钱来买,当然,你们朵颜三卫麾下的勇猛将领和战士,我也会给他们送一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脱鲁忽察尔将信将疑,接过福寿膏和烟枪,端在手心细细打量。
萧凡拍了拍他的肩,声音如魔鬼般魅惑:“愿君多吸食,此物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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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广宁门。
南军洪武大炮一列排开,将士们军容整齐,刀戟指天,城外平原上,一长列盾牌手站在大炮后面,其后便是弓箭手,再后面便是攻城的主力。
攻城即将开始,萧凡与诸将商议之后,决定将攻城的重点放在广宁门。
近十万将士列成整齐的方阵,不过他们手里没有兵器,人人扛着一袋数十斤重的麻布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前锋官平安骑在马上,不停的在阵前来回穿梭,眼神焦急的不时望向中军阵中一脸淡定的萧凡,等待他的总攻命令。
北平城楼上,朱棣一脸平静的瞧着远处杀气冲云霄的南军将士,他的身躯忍不住微微颤抖。
十年如一梦,起于北平,败于北平,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事过境迁,一切却截然不同,当初贵为王胄皇叔,今日却是即将被朝廷歼灭的反贼,天公不助,靖难未已,终究免不了身死疆场的宿命。
道衍站在朱棣身旁,他并没有看城下的南军,事已至此,看不看已没有意义,他的眼睛只盯住了朱棣,见朱棣身躯微微颤抖,道衍轻轻叹息,一股末日般的悲壮苍凉涌上心头。
“王爷,南军要攻城了……”道衍轻轻道。
朱棣沉着脸点点头:“萧凡诡计多端,本王倒想看看,这次他打算如何攻城,北平曾为前元大都,城墙高耸坚固,靠几架梯子想攻进来,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萧凡行事鬼神莫测,他若指挥攻城,想必不会行此中规中矩之法……”
道衍顿了顿,嘴唇嗫嚅几下,又道:“王爷……贫僧对不住王爷,十数年经营隐忍,仍然功败垂成,贫僧……有愧!”
朱棣转过头,盯着道衍苍老的脸,静静道:“先生助我多年,你我情如兄弟,何出此见外之言?路是我选的,走错了怨不得别人,千古艰难事,一死而已。”
道衍眼中涌出泪来,使劲点头,大笑道:“王爷好气概,千古艰难事,一死而已!贫僧愿与王爷同死!”
朱棣目注道衍脸上的泪水,也大笑起来,笑声豪迈苍劲,直冲云霄,惊起一群栖息城头的鸟雀。
咚咚咚咚!
大鼓擂响,萧凡使劲挥动了令旗,南军开始对北平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平安一偏腿下了马,抽出腰侧钢刀,大喝道:“杀敌除贼,报效朝廷!”
众将士齐声大叫:“杀敌除贼,报效朝廷——”
山崩地裂般的呼喊声中,平安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向北平广宁门,他的身后跟着数千盾牌手,高高举着盾牌,守城燕军的箭矢落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撞击声。
跟在盾牌后面的则是万名弓箭手,他们以前方盾牌为掩护,一直奔行到城前两百步弓箭射程之内,然后搭弓射箭,如蝗虫般密集的箭矢朝城头激射而去,将守城燕军狠狠压在城墙下,不敢抬头。
借着盾牌的掩护和弓箭的打压,南军弓箭手后方的近十万攻城主力一齐奔上前,每人背上扛着数十斤重的大口袋,一直奔行到北平护城河前,然后将鼓鼓囊囊的口袋使劲扔进河里,一个又一个,近十万个大口袋就这样将河道渐渐填满,河水不受控制的溢出了地面。
城楼上,朱棣神色一变:“南军想填河直攻城门!”
道衍额头微微冒汗:“城门前还有吊桥,吊桥内广宁门多次修缮,里面又用沙石加固,纵然用撞门桩,他们也轻易撞不开,王爷且宽心……”
话音未落,轰轰轰!三声炮响,广宁门前的大吊桥发出垂死般吱吱呀呀的怪声,接着像个寿终正寝的老人般,无力的轰然倒下,正好盖在护城河面上。
像是故意扇着道衍的耳光似的,紧接着,又是一阵密集的炮声,百门洪武大炮这次却没攻击城墙,而是集中了火力,全部击向道衍口中所说的坚固城门,广宁门。
木屑铁片飞溅,城门摇摇欲坠。
道衍大惊:“又是大炮……”
朱棣呆了一下,接着脸色涨得通红,站在城楼上跳脚大骂:“萧凡我日你先人十八代!不用大炮会死啊!”
“王爷,淡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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