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书生从县衙里出来,一路高谈阔论,早有人悄悄跟了上去。
两人行至西城丽水桥的时候,方唐镜已出现在桥头,朝着两人迎了上去。
方唐镜对着二人拱手为礼道:“在下花山方唐镜,见过两位师兄。”
“你就是方唐镜?”两人见到方唐镜,心里略略惊讶,这位便是三位大人要对付的人物?
两人今年才进的县学,没见过方唐镜,不过这个名字倒是耳朵听出茧子来了。
很年轻嘛,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想起今天三位大人交待的事情,两人心里已经很明白了**分方唐镜来意。
不过就算方唐镜知道两人也不惧,反正这件事情两人不过是跑腿的,何况这方唐镜不久便要倒霉,倒是他方唐镜应该怕自己才是。
当下两人神情淡淡地道:“原来是方朋友,师兄二字可不敢当,咱们可不是一路人。”
方唐镜一听就知道,这两人原来还不知道自己在松江府闯下的诺大名声,以为自己还是白丁?如此坐井观天,难怪会被人当枪使。
不过方唐镜从二人的神情和对答上也能看出,这两人不是那种敢于掺和到杀人亡命勾当当中的人,说明吕县丞他们对付自己还没有极端到买凶杀人的地步,应该另有其法。
对于超出控制之外的变数,方唐镜就更是好奇,于是笑笑道:
“相逢不如偶遇,遇到了便是缘分,今日便由小弟在西门外太白居酒家做东,请二位赏光一聚如何?”
二人冷淡地拒绝道:“好意心领!这两日公务忙碌,待会还要到吕县丞那里汇报工房里的事宜。”
方唐镜见二人神情倨傲,此时又抬出了吕县丞来压自己,一副吃定自己的样子,心中越发的好奇起来,这姓吕的难道还真有什么厉害后手不成?
“唉,在下好意相邀,奈何有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不愿意,那就只能强请了!”
强请?哪有请人吃酒用强的,鸿门宴么?
两人脸色僵住,愕然看向方唐镜。
若是两人够聪明,立即拿住方唐镜做为人质,或许可以避免之后的惨剧。
可两人明显和方唐镜一样,是嘴炮的巨人,拳脚上的侏儒,三个战五渣只能互相干瞪眼。
便见桥的两边忽然冒出十二三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下便围住了两位书生。
两人便是再傻也明白状况不对了,原来方唐镜刚才东拉西扯,乃是为了等人堵住桥的两头,然后就要强那个请!
一人面上失色,吓得浑身筛糠,另一人色厉内茬的怒斥道:“朗朗乾坤,你等意欲何为?我乃堂堂县学生员,有功名在身......”
“唉!所谓实时务者为俊杰,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搞不清楚状况,我也帮不了你……”方唐镜叹息着转过脸去。
为首的壮汉更并不打话,蒲扇大的巴掌挥出,正中喋喋不休的书生脑门,当即声音嘎然而止,眼前发黑,金星飞舞。
随后一群人前后夹击,三下两下就将两人打晕塞进两个破麻袋里扛了就走。
这群人动作相当专业,又故意分出人手挡住外面视线,外人远远看过去,只当是有人发生了口角,随即又分开了一般,完全没留意到多出了两个破麻袋。
下得桥来,一群人把麻袋往早已侯在水面的船里一扔,片刻间就乘船走得远了。
等到两位书生从剧震中醒来,才发觉自己原来已身处一间阴森的暗室之中。
正所谓危难时见真性情,两位书生此时表现大相径庭。
一人软在地上抱头瑟瑟发抖,那先前怒斥的彭姓书生却是并不惧怕。
他先是一脸蒙圈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回想起之前的遭遇,立即大声质问道:
“姓方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有本事,就该去找三位大人,为难我们两个跑腿的,很有本事么!”
这货不知是真有胆量还是二百五,连方唐镜也吃不准了。
方唐镜叹了口气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对付三位大人,所以只好委屈二位了。”
“事情又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不过是受了上官之命,你抓住我俩也是无用!”
方唐镜很鄙夷的说道:“你不说出来三位大人要你们做的是什么事,我怎知有用无用。”
“自古烈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有种你就放了我们,我们是绝对不会说的。”
放了?这货还真是脑子进水,方唐镜只得笑了,被这货的脑回路气得笑了。
摇摇头,方唐镜回身问一位壮汉道:“通常你们对付死不开口的家伙是怎么做的。”
那壮汉捏了捏手指骨,咔吧咔吧作响,考虑了一会才认真回道:
“通常是皮鞭,夹棍,老虎凳。若是再不开口就溺水,烙刑,坐木驴。若还是死硬到底,就只能剥皮,削鼻,刺眼珠了,不过如此一来,人就废了,外人也容易看得出来,所以……”
壮汉不怀好意地瞄了瞄这位彭姓书生的下三路,狞笑道:“最后就只能让罪犯做公公了。”
壮汉话还未曾说完,那一旁瑟瑟发抖的那人已是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彭鼓姓书生越听脸色越是惨白,颤声道:“你,你这是私设公堂,士可杀不可辱,你若敢侮辱于我,我就……我就……就……一头撞死!”
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做公公当真不如一头撞死了干净!
方唐镜又叹了一口气,对书生道:“你放心,我也是读书人,自然不会私设公堂,更不能对你做什么不人道的事情,好歹是请你来赴宴的,又是有身份的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彭姓书生顿时就长松了一口气,以为方唐镜为自己的风骨所折,果然是邪不胜正。
方唐镜又对那壮汉道:“你看,读书人宁死不屈,你知道该怎么做,他就会招了么?”
壮汉满面愁容,又不能用刑,又不能弄死,自己怎么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明白啊!
“实在是笨得可以,既然他宁死不屈,那么便让他生不如死,岂不什么都招了!”
方唐镜实在为这些人的智商着急,如此浅显的道理也要自己特意点出来。
壮汉恍然大悟,忙不迭地点头,随即又拨浪鼓般摇头。
他虽然明白了方唐镜的意思,可怎样才能在既不用刑,又不能弄死人的情形下让人开口,这种事情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方唐镜也不再多说,吩咐将两人分开,然后给每人准备一份纸墨笔砚,便出门去了。
临走时,方唐镜拍拍彭姓书生的肩膀说道:
“你还是把知道的事情写出来吧。写出来咱们还是好师兄弟,我就在隔壁等着与你把酒言欢,你应该听说过我的为人,决不食言的。”
方唐镜刚一打开门,便有一股凌厉的酒菜香气传了进来,彭姓书生肚子极不争气地咕噜了一下,但彭姓书生暗暗冷笑,一顿酒菜就能让自己屈服?简直是异想天开!若是不遭受酷刑,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招的吧?
只能说这书生还是太年轻,上一世方唐镜看过的刑侦剧不要太多,审犯人的招数那是层出不穷,对付这两位书生,不用上什么高大上的刑具,一招疲劳审讯就要让他竹筒倒豆。
方唐镜出去后对着王捕头面授了一番机宜之后,王捕头就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王捕头进来之后二话不说,一拍桌子,凶神恶煞地问道:
“老实交待,把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一字不漏地给老子说一遍。”
书生不答,转过脸去,心里思索着对策。
冷不防便有两名大汉走了过来,扯着书生的头发,把他按在一张凳子上,然后扳着头对准了满脸横肉的王捕头。
他屈辱地闭上眼,却又被人生生掰开眼皮,转眼间又有人在面前的桌子上点起了十多支明晃晃的蜡烛,光线刺眼之至,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直娘贼,还敢不开口,若不是小相公吩咐要以德服人,信不信老子现在就阉了你!”
方唐镜在外面慢饮细嚼,优哉游哉地等着两人的供词。
王捕头和几名审讯老手轮流进去轰炸,累了就出来大吃大喝,换人继续,料那家伙也顶不了多久。
不过方唐镜还是低估了那家伙的韧性,直到差不多凌晨四点左右,方唐镜自己都顶不住,准备睡觉的时候,便见王捕头拿着几张供词,喜滋滋地说:
“小师爷,招了招了,供词在此!”
“什么供词!”方唐镜笑骂道:“咱们是以德服人,这是他们自愿的检举揭发书,咱们一没有私设公堂,二又没有严刑逼供,何来什么供词!”
王捕头连忙恭维道:“是,两位公子深明大义,揭发了三位恶贼的阴谋。小师爷您以德服人的法子硬是好使,那两货虽然嘴硬,咱们也不是吃素的,数名兄弟轮流上阵,那两货熬到下半夜,终于是抵受不住,求着写下这份检举揭发书。”
方唐镜脸上露出笑容,将两份检举揭发书接过来,对照了一下里面的内容,两人写下的内容大致一样,看来都是把自己知道的都抖落出来了。
看着看着,方唐镜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变得冷峻起来。
好阴险的心思,好一条釜底抽薪的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