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我中了!”
方唐镜快活得如同一只刚从笼子里挣脱出来的小鸟。
放飞自我,我心飞翔!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
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巅……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语言已经苍白无力,非狂吼一曲《怒放的生命》不足以释放心中的喜悦。
这“雄奇豪迈”的歌声,顿时引来无数注目。
他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低调有多重要。
不知道“中了”这两个字,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许多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盯上了这位年轻得出奇的新晋举人老爷。
太年轻了!
太令人妒忌了!
太令人心动了!
这少年人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就已经中了举,在本朝以来虽非空前,却也罕有。
而且相貌这般周正……
实是宜家宜室,血统优良,绝版良种,啊,不,良配也。
“榜下捉婿”正是南京城的优良传统,当年太祖爷也是喜闻乐见的!
十八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有足够的时间去更进一步,有着无限的可能!
华夏文化中,就一直有神童崇拜现象,越年少越受热捧。
否则也不会有甘罗十二岁拜相的典故广为流传了。
而在大明朝尤甚。
距离成化稍远的有北京李东阳,天顺八年时的十八岁进士,天下闻名。
本朝可就多了。
成化七年,四川乡试有个十二岁少年杨廷和中举。
同一年,湖广乡试,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杨一清中了举。
这两人又在第二年同时中进士,传为天下美谈。
上一科广西乡试,一个叫蒋冕的桂林少年十五岁中解元……
人们还不知道,历史上李东阳,杨廷和,陈冕都是做到了首辅的。
宁笑白头翁,莫负少年郎。
大家又不傻,都知道这些人前途锦绣的!
难怪众人看到方唐镜,眼睛都绿了。
在这布政使司对面的一条街上,几乎所有的楼面都已经被人包下。
当然就是为了“榜下捉婿”大开方便之门啊!
不过相当不合谐的是,这些打算榜下捉婿的人里竟然混有娘娘腔。
而且这些人包下的还是最气派的“雅趣园”。
挺胸腆肚,进进出出的人数还不少。
没错,就是我们的小桂子公公带着人在物色他干爹的“借宗人选”了。
“禀干爹,儿子都打听清楚了,这届名声最大的便是五魁首里的曾彦。”
小桂子公公现在也是有了十多个“干儿子”。
虽然大多年纪都比他大,不过听着就喜庆不是吗?
小桂子公公眼皮都没抬,他身边伺候的桂三狐假虎威地呵斥道:
“呸!桂十七,你也不打听打听,那曾彦名气大是不假,可都五十好几的翻秋老花生了,如何是良配,再探!”
小桂子也不知自已本姓是啥,现在也算开宗立派的一方人物,总不能还用尚公公的姓。
于是干脆便自己认了“桂”这个姓。
干儿子太多,谁耐烦记名字,全部按数字排次序多好,易记还省事。
这桂三乃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手下倒也有几个打手,前些天锦衣卫西厂搞“惩黑除恶”行动,这厮见势不妙,果断拜了桂公公这个干爹。
桂三一肚子坏水,又十分懂得虚溜拍马,倒也颇得桂公公宠信。
“三哥英明,听小弟说完先嘛,还有的,比如王华,王元这两人,可都是五经魁首之一,万中无一啊!”桂十七谄媚不已,心里暗骂这桂三扯鸡毛当令箭。
“你他嬢的眼瞎了,又是两个老菜帮子!干爹再三交待,咱们要的是年轻俊俏,文章风流,尤其是龙精虎猛,血统纯正的良种。”桂三大骂。
“用不用这么苛刻吧?这条件,种猪场里多的是!”桂十七心中怒骂,面上媚笑道:
“三哥教训的是,小弟这就去再探。”
“慢着!”一直眼皮都没抬的桂公公终于开口,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听干爹会说些什么。
“查查那小子,就是那个舞着衣服嚎叫的家伙。”桂公公指着从楼下狂奔而过的方唐镜。
“他?干爹,这小子看着有点傻不拉几的,嘴里还唱着‘莲花落’,怕是不太好吧?”
桂三也早就看到方唐镜了,这厮吼着怪腔怪调的叫花子曲调,整个一失心疯。
这样的人配宗,真的好吗?
“所以才要你们去查,看他是真傻还是假傻。毕竟年龄摆在那,太有优势了。”小桂子不耐烦,说完又摇摇头道:
“这一届举子倒是真怪,十有五六都是年纪大的,怪事了。”
这也是所有人的心声。
不过懂得真相的都不会觉得奇怪,正副主考和同考官都是老家伙,选择的标准自然是以文风老成持重为主,这便造成了中举生员有一大半普遍年纪偏大。
因而剩下那一小半年龄不算大的,便成了香饽饽。
像方唐镜这样十七八的更是凤毛麟角。
“其实,干爹,实在不行的话,儿子也是可以代劳的,为干爹排忧解难,刀山火海我桂三也敢趟过去……”
桂三豪气干云,悲壮不已,不就是躺平么,死了便如何!
“你?先到茅厕里照照自己的尊容再说吧!”小桂子公公毫不留情地打断这厮的臆语。
“快看,常州府的钱举子被捉了,捉了……是胡侍郎家的人,我……去,那叫一个稳准狠!”
只见人群中一位青年被七八位如狼似虎的健仆死死按住。
当然,那位一脸懵弊的青年还在不停挣扎。
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哈哈大笑,冲着众恶仆吼道:
“此贤姑爷也,大伙卖些力,请至家中,人人赏喜银十两。”
重赏之下,那些恶仆更如打了鸡血一般,三两下将那生员的随从打散,将生员小鸡般塞进了轿子里。
轿子顿时劈波斩浪般分开人群,急速而去也。
“同喜同喜!”管家向着起哄的人群含笑拱手,接过仆人递来的喜钱大把大把洒向人群。
然后趁着人群争抢喜钱之机,管家带着人扬长而去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诚不我欺也,那被捉婿的是新科举人,真真羡煞旁人也!”
“羡煞个甚,搞不好等着他的是个嫁不出去的母老虎!”
“你还别酸,谁不知道胡侍郎家的两个女儿如花似玉,啧啧,恨不能以身代之.....”
“呔!光天化日,强抢良家少男,成何体统,有本事放了那生员,冲我来......”
这边各种艳羡还没完,不远处便如如爆竹失火般,声浪直上云天。
“快看,快看,我顶啊……凤阳府的朱举人,扬州府的徐举人同时被人捉了。”
“不止呢,那边,淮安府的安举人也同时被人捉了。”
真真好大手笔,连续三人被捉,人群疯了一般涌过去。
那里已经下起了花瓣雨,不,是钱雨。
突如其来的三起捉婿顿时使得有志捉婿的诸家都是压力山大。
我……去啊,这些人不讲究啊!
说好的文明捉婿呢?
还等什么!手快有手慢无也!
发一声喊,众家族恶奴尽出,如狼似虎地扑了出去。
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方唐镜直到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事情不对。
想要跑路,晚了!
在他身前身后,已经围了不下三拔人。
其实这事也要怪方唐镜自己太低调。
以他今日的实力,在南京官面上,便是顶尖的那拔大佬也不敢小看了他。
可在普通官员和民间,他也就只是一枚不大不小的才子。
这才造成了如今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