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迁都顺天,意义非凡。人们只是从他的私心上来理解,说朱棣的势力在北方,不想在南方受朝臣控制,执意迁都。
其实,明成祖迁都顺天,一是完成了明太祖朱元璋的心愿,朱元璋早有迁都北方之意,因此派他的几个儿子到顺天、长安晋阳等北方重镇做藩王,实则考察哪个更适合迁都,成祖迁都是完成了他父亲的心愿。二是有利于明军抗击蒙元势力,蒙元退入漠北后虽分解为鞑靼瓦剌几部落,但仍与明作对,迁都顺天,即天子守边,方便处理蒙古问题,有助于此后朱棣的北伐。
“迁都嘛,草民倒有些想法。”
“说说。”朱棣轻轻放上茶盖。
“南方重文,耽于安逸,难以进取,历数古今王朝,没有一个能够南方北伐成功统一北方的。举个例子,北宋还能北伐,与北方对抗,当到了南宋,定都今天的临安,则不思进图,划江而治。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是对当时最好的写照。”
“说下去。”
“大明幅员辽阔,我们的敌人在哪里?东方是海,没有,西南的安南,北方的鞑靼和瓦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明和鞑靼瓦剌接壤数万里,他们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野心勃勃,时常想入寇中原。”
朱棣停下放下茶杯,示意陈远继续说。
“如果鞑靼瓦剌入寇怎么办,从北方消息传到南京,群臣讨论一下,再发布命令到北方,一来一回,鞑靼都能打进山海关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只有加强北方藩王的兵力,多给他们自主兵权,但唐朝的藩镇割据还写在史册上,藩王太大,对中央绝非好事。”藩王也一直是朱棣的心病,朱允炆就是看到藩王的威胁,才着力削藩,可惜用力太猛,黄子澄几个又特别无能,只会高谈阔论,最后让朱棣捡了便宜。
靖难前,朱允炆把有实力的藩王撤的撤,削的削,经过靖难后,朱棣同样削藩,但手段温和了很多,而且都没了实力,藩王有了生存空间,根本没有实力和朱棣叫板,就相安无事了。
“所以,草民以为,迁都顺天,是陛下英明的决策,退可派遣将领,把鞑靼瓦剌扼守在长城外,进可以出击蒙古,扫平大漠,天子守国门,保大明江山永固。”
“说得好!”朱棣神采奕奕,抚掌激动,“天子守国门,保大明江山,说得好。满朝文武,竟没有人能看懂朕的心意。”
陈远心中明白,朝中定然有人明白的,他们又不是蠢人,这些不会看不到,只不过就算看到也不愿说罢了,朱棣想迁都,太子不想迁,是他们父子的事,他们掺和什么。而且官员的大多根基在南方,谁愿意跑到北方喝冷风。
陈远不说话,不经意吃着糕点,盯着棋盘上。
“朕的这个太子,犹犹豫豫,做事畏首畏尾,守成还行,却不能进取。老二呢,一直不死心,你说,朕要是换了太子,是不是能解决很多问题?”
见陈远盯住棋盘没回答,朱棣“嗯”了一声。
陈远“回过神”来,惭愧道:“陛下刚才说什么?惭愧,刚才想棋,走神了。”
朱棣笑骂:“你这小滑头,罢了,今天就下到这里吧,朕也该回去了。考试还没有结束,杨士奇要专心科举,蹇义要保持士子的起居,各地的折子,都堆在了朕的案上,朕再不去,夏元吉那堆老家伙,又该来鸡鸣寺请朕了。”
陈远的家里,樊娘子忙出忙进,杀鸡修鸭,还不断的喊:“大个子,帮添下柴火。”
“大个子,帮拿一下盆。”
“大个子——”
她家里搞得轰轰烈烈,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家里有什么大喜事呢。
春花站在灶前,系碎花蓝布围裙,熟练的挥动铲子。切菜、放油、撒盐,锅里冒出滋滋的声音,一会就散发诱人的香味。她的针线活不成,厨艺天赋却很高,来陈远家不多久,就把煮饭炒菜的任务承包了。
炒了几个小菜,然后把小小的锅子内添了水,加上酸汤花椒等佐料,再放了几片肥肉,旁边放着洗得水灵灵的白菜、还有葱蒜,瘦羊肉,分盘摆放,雪白的豆腐。
这是陈远教的简易火锅的做法,这时候还没有辣椒,酸汤倒是有,不过不是后世的味道。
冬天天气很冷,炒菜一出锅就凉了。所以陈远把后世的火锅搬了过来,春天的天气时冷时热,因此,春花又继续弄火锅。
“少爷,回来了。”听到门响,春花立即欢快的跳到门边,给陈远开门。
陈远看到做好的饭菜,心里犯嘀咕,这,什么情况。
“快坐啊,你不饿吗?你不饿我们可饿了。”樊娘子看儿子傻愣着,催促他。
席上,樊忠闷声刨饭,陈远把疑惑的目光望向春花,春花甜甜的道:“今天有陶瓷店的伙计送了碗来,还有布坊的掌柜上门了,给少爷丈量衣服。”
“恩?”
樊娘子数落道:“看你那得行,大事不管的样儿,你不在,我就用你的衣裳给顾掌柜做样了。咱们现在好歹也是体面的人家,屋里家具什么的,样样没有。到时候要成婚,一下子去采买,哪里来得及。”
“啥?成婚?”陈远嘴里全是饭,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你是要等老娘我死了,你才答应?老娘这两年身子每况愈下,前天去看大夫,大夫说,积劳成疾,数着日子呢。”樊娘子挤出了泪珠。
陈远瞠目结舌,他记得,老娘身体好很,活蹦乱跳的,刚还吃了三碗饭,这是真的?他下意识看向春花,春花要说,樊娘子一边打眼色,她歪过头,不好意思的吃菜。
心下恍然,感情催婚,哪个时代都有。
下午还以为摆脱了,晚上就来这一出。
“我找先生看过了,三月十五,宜祭杞、祈辐、婚姻嫁娶,大吉。明天咱们买了礼物,上门去提亲。”
“啊?”
“啊什么啊?你还等着人家把姑娘送到你门上吗。”
陈远苦笑,结婚,这真的不是时候啊,可怜天下父母心。摊上这样的老娘,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兜兜转转回来,还是成了包办婚姻。
虽然已经决定要娶董明燕了,但来的还是猝不及防。
“樊忠,你看,我们年纪差不多大,你也还没有成婚不是,咱是不是可以——”陈远做最后的挣扎。
樊忠憨厚的呵呵道:“少爷,我觉得老夫人说得有道理,樊忠是没有对象儿,少爷不同,跟董姑娘有婚约在身,那个啥,你们读书人说的,我不懂,什么有情什么有义。不能辜负人家姑娘。”
春花眨着亮闪闪的眼眸道:“少爷,我觉董小姐很好啊,人又和气,没有架子。我听樊大哥说,有个好漂亮的姑娘到田里看你,是大官的女儿呢,少爷,她我们可伺候不来。”说到后面嘟囔嘴,有些委屈了。
陈远啼笑皆非,好吧,统一战线,自己孤立无援了。
成婚!陈远默念,这是前世的痛楚,今生,不能再让它重演了,也不会再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