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衣廊,裁缝老板,饰品老板娘,轿夫,一拨又一拨到陈远家,直到陈远的婚礼筹备完毕。
他们是自动上门推销产品,一口一个保证做得最好,做生意的,最消息灵通。
他不是贵族,不是士子,但地位十分特殊。卖力的巴结。
阵势大了,引来许多南京的市民看热闹,有的想,这个新郎官到底何许人,是不是三头六臂。
永乐十九年,是迎亲成婚当日,陈远骑着高头大马,吹手吹吹打打,到江宁迎亲。
新娘哭得昏天暗地,吉时到,接了新娘回家。
到了家里,陈远像个木偶一般人任由别人牵引着,敬神,行礼,敬茶,答谢亲朋好友。
拜了天地,他心里感慨万千,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肩上压了重担,再也不去回想原来的世界。过去就过去了,悟以往之不谏,觉今是而昨非。
陈远心里反而空前的清明,他更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注视着这一道道的程序,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认识的、面熟的、不认识的人在眼前出现又消失。
蹇义没有食言,亲自到来主持婚礼,大学士、一品大员主持婚礼,赵王亲自到场祝贺,一个平民,有此殊荣,空前绝后。
直到夜深时分,喧嚣散尽,宾客意犹未尽,坐在洞房里龙凤花烛之下,陈远才蓦然确定,这是属于他的婚礼。那边坐在新床上的大红新妆的女人便是这辈子的发妻。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有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又多了一分牵挂。红盖头蒙在凤冠上,遮住了新娘的脸庞。
不用刻意,陈远也知道是董明燕娇羞的姣容。她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微微急促,手静静放在膝上,露出俏生生白藕一点。。
这年头,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他们倒也是媒妁之言,却也知根知底,算得上两情相悦。
陈远走到床前,挑起了盖头。虽然新娘把头垂的很低,陈远也看得清容貌。
少女的娇羞,红到了后颈。
饮了合卺酒,“相公,”少女轻轻地说,又把头低得更低了。
要说女人什么时候最美丽,自然是做新娘的时候,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人生四喜之一,洞房花烛夜。
轻轻落下芙蓉帐,董小姐紧闭双目,咬紧牙关,全身微微颤抖!
——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
清明过后,杜鹃鸟声声叫唤,春雨绵绵,河里开始涨水。诗人们诗兴大发,吟诗朗诵,士子贵族,骑马踏春。只有艰辛的百姓,不避雨水,开始陆续进出田间,犁地,耙土,挥洒汗水。勤劳伴着春意,一年之计在于春,农家人的生活,就要做一个好的开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面朝黄土背朝天,在一亩三分地里一辈子打转,只是求的生存,还要祈求丰收,不能遇到旱灾,水灾,蝗灾,还要不能遇到官府无节制的征税。
“何不时肉糜”是晋惠帝愚蠢传千年的的笑话,百姓没有吃的,为什么不吃肉粥呢?其实他不是蠢,而是自小深处深宫,不知道世事艰难,不知道百姓冷暖罢了。
清朝的道光皇帝,其实是很有作为的皇帝,可惜朝廷**,他无能为力,民间传颂的就是。他特别提倡节俭,以身作则,穿旧衣服,不敢乱大摆宴席。甚至连鸡蛋都不敢多吃。为啥?因为内务府给他报的价格,一个鸡蛋三十两银子。他一次听说一个大臣一早上就吃四个鸡蛋,差点吓出心脏病,后面才知道被欺瞒的事,然而,处罚几个人,有什么用呢。
总之,技术条件落后的明朝,远不会像别人想象的那么美好。陈远在土里耕种,亲自上阵,直到把所有的薯苗移植,前后半个月。还好有樊忠这个大力士,他不用出多少体力活,只要简单的插薯苗就行了。
家里,董明燕已经盘上了新妇装。
小媳妇期期艾艾,还有些不适应。好在之前对陈家不陌生,一家人不用讲什么规矩,十分和谐。
陈远正式升级为家里的主人了,董家是商人之女,她之前的丫鬟是请来的帮闲,不必随嫁。陈远宅子不大,也住不下,就没有跟来。
她到了陈家,陈远这个家主都下地干活。她也没有闲着,学做些简单的饭菜,针线活是她在娘家就会,而且手艺不错,又没有架子,春花和樊忠对这个“夫人”很快就认同了。
陈远和蹇义有一层门生关系,他还是赵王身边的人,还有深得朱棣赏识。他的大婚,用礼的人排了两条长龙,搞得像二品大员。
过后,又有很多官员和士子来拜访他。陈远吩咐家里,礼物不收,情分记下,至于开口什么,打哈哈过去。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闻。陈远,还是那个陈远,就是家里,三天两头有人拜访。董明燕很吃力,樊娘子也不胜其烦。有时候,干脆锁了门,来个表示不在家。
这些是陈家琐碎。朝中呢,新科取士,大臣们心思活跃。国子监多了很多新面孔,文风招展。
太极殿,朱棣正在临朝听政。
照例,先是要处理外交事宜以及赴京、离京官员的请见和陛辞,接着才是政务的处理。累了的时候,都是郑和到他身边,轻轻替他捏捏膀子,不一会,朱棣又继续处理事情。
朱棣是个很勤快的皇帝,就算身子不好,也不轻易不上朝。户部总是事情最多的,天下各地,一举一动,每天总有各种各样新的变化。最近的新科取士,都十分关心。
朱棣一边听着户部杨士奇的禀报,一边看折子说道:“北边和西北因为战争较多,附近的府县多加赈济,给百姓发放种子,不得让百姓误了农时。石州听说还出现了很多难民,从户部拨二十万钱粮,调配石州,不得饿死一个百姓,让百姓们安顿下来。”
杨士奇恭维道:“陛下圣明。”
“还有,户部要会同工部,勘验各地的水利设施,需要维修再建的,要尽快呈报上来。特别是黄河一带,将要进入汛期,不能淹没了农田。”
“现在春季,适宜施工,过后雨水就会开始充裕起来,必须要抢在前面,把这些事情做好。不过眼下最急切的事,乃是安南的战事,兵部可已有了应对之策?”
越南的北部和中部,明朝的安南,历史上长期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自秦始皇在越南北部设置象郡开始,这些地区就被纳入了版图。
到了五代十国时期,中原陷入混乱,无暇顾及偏远的西南边陲,安南就乘机脱离中原,独立出来。
到明朝时,中原王朝获得了一个将安南重新纳入版图的机会。在朱棣发动靖难之役的同时,安南陈朝的外戚黎季牦也发动政变,杀了国王陈日焜,夺得政权。黎季牦把陈氏后裔几乎杀绝了,然后诡称自己姓胡,是陈朝国王的外甥。朱棣登基后,他马上派大臣去南京朝贺,并声称陈氏已经绝嗣,要求继承王位,朱棣不明真相,就同意了他的请求,册封他为安南国王。由于黎季牦伪姓为胡,所以他建立的王朝称为胡朝。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黎季牦的事终于被朱棣得到真相。永乐四年,朱棣派遣使者护送陈朝后人回安南,哪知道黎季牦杀了明朝使者,朱棣龙颜大怒,他晓谕群臣:“朕为万国主。蠢尔蛮夷乃敢为不道,以戕其主,夺其国。朕不正其罪,如天道何?”派遣成国公朱能、西平侯沐晟,新城侯张辅,起兵讨伐越南,将其一举荡平。
从此将安南再次纳入版图,设置交阯承宣布政使司。
但是,张辅回朝后,由于明朝官员的剥削,原陈朝官员简定,自称是陈朝第九位国王陈艺宗陈暊的次子陈頠。他举旗反明,安南举国响应,简定自称南王,建国号大越,纪元兴庆。
朱棣不得不再次派遣已经是英国公的张辅出战,再次平定安南。永乐八年二月,张辅还朝。但他刚离开不久,简定的侄子陈季扩又起兵造反,设立重光年号。
张辅再次出征,这一次十分不顺利,打得很惨烈,一直打了三年,才结束战争。然而,张辅才回朝,永乐十六年,也就是去年,安南豪族黎利,又再次起兵反叛了,僭称平定王。
朱棣自然是怒下可扼,命令官军出击,然而出师不利,交阯左参政冯贵、右参政侯保战死,朝野哗然,由于石州和科举的事,朱棣把这事缓了下来,如今,又提了出来。
兵部尚书方宾奏道:“陛下,安南黎贼与我大明官军交战,互有胜负。”
朱棣闻言,极其不悦。
“士奇,你是内阁首辅,你说说。”
杨士奇奏道:“陛下,战争,打得不仅仅是人力,钱粮,这些年来,我们在安南的支出,几乎占了国库的三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安南不受教化,终究只是小藓,长此下去,牵动我大明根基,请陛下三思!”
“混账!”朱棣一把将折子砸在杨士奇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