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刺杀事件之后,哀牢和安南都贴满了通缉令,通缉黎玉义,但是,黎玉义就像蒸发了一样,任何消息都没有发现。陈远一直提防,朱高燧给陈远安排了重兵护卫,防守严密。
最后白辛苦一场,黎玉义根本就没有出现。
一个月后,已经是永乐十八年正月二十三,北方还是春寒料峭,安南却已经生机勃勃,草木吐绿牙,花儿含苞待放。
朱棣的诏令到达,改哀牢为镇宁府,隶属云南布政使司。设景洪卫所,派兵驻扎。国王兰亨登,无功于百姓,废为庶人,念其原是国王,尊重习俗,赐予田地和仆人,不必纳税。
边疆安定,陈远也将随大军回南京。离家快一年了,一年来,除了偶尔的家书,再无信息,不知道老娘和董明燕怎么样了,她们还过得好吗?
安南的官衙的后院厢房,陈远和于谦正在闲谈。安南受战争多年,很穷,官衙用的木头陈旧,别说有中原规模宏大,威严雄壮,还是雕刻的柱子,书卷的香气。这里一切从简,于谦作为交趾的二把手,居住条件简陋,不漏雨已经很不错了。
陈远百无聊赖,斜躺在破旧的塌上,别人都忙得吃饭都没有时间,唯独他一天悠哉悠哉。毕竟,人家只是拿四品官的待遇,干不干活,全凭陈远的心情。
安南百废待兴,数十万百姓都看着,杨溥他们压力山大。当官,看着权力大,很威风,可是十万百姓等着他来安排,上千官吏等着他管理,行政,税务,钱粮,时节,耕种,兵役,哪样都能让人头疼。
“陈兄,道德经有云,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看到陈远没个正经样儿,于谦又开始唠叨。
“知道了,知道了。”陈远无奈坐正来,于谦能力强,知识丰富,就是特别讲规矩,这一年来,没少被他唠叨。
于谦也知道陈远是不拘一格的人,虽然佩服他能力,但看到他行事不讲规矩,就忍不住指出。
仆人进来,端进来一盆炭火,还提了一壶热乎乎的茶来。这时是晚上,风大,还是有些寒冷。
于谦白日忙得紧,也只有晚上才有空,于谦知道,陈远是来告别的。明天,陈远就要启程,归心似箭。
“退之,于某以茶代酒,祝一路顺风了。”
“多谢!”陈远感叹,来安南太久了。
“廷益,安南一切步入正轨,我离开之后,还请于兄做一件事。”
于谦奇怪的嗯了一声:“退之尽管吩咐,于某一定竭尽全力。”
“这件事情,廷益务必办成,无论花多大的代价。”
见陈远说的慎重,于谦身躯微微前倾,凝神细听。只听陈远道:“据我探听的消息,哀牢的南方有一个真腊国,真腊国的东方,有一种水稻,能够防虫,产量比大明种植的水稻多一半,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我曾经令人去找过,可惜还没有回音,我回去过后,这件事就交给廷益你了。”
于谦心中感叹,陈远看似散漫,所做的大事,无不是利国利民,名垂青史,同样是二十岁,他的见识,远超自己数万倍。他郑重道:“退之放心,于某定然不负所托。”
陈远微微颔首,道:“廷益,你执法公正,不畏权贵,对于稳定安南,功劳不小,不过,临别之前,我还有一句话相告。”
于谦拱拱手道:“退之请讲。”
陈远抿了一口茶,润润喉咙,才问道:“如果豪族犯了重罪,廷益打算怎么办?”
“自然以律定罪,重责不饶!”
“如果百姓犯重罪呢?”
“百姓困苦,想必不得已而为之,酌情处理。”
陈远担忧道:“如此,安南就危险了。”
于谦大惊不解,对于豪族,为富不仁,打击权贵,至于百姓,多法外开恩,收取民心,有何不可呢?
陈远语重心长道:“廷益可知道刘备入蜀,他准备继续沿用刘璋留下宽松的政策,诸葛亮却主张用严刑。”
“安南几百年不归中土,不服王化,人心散慢,初期我们用分土地收买了他们。但是人心是不会满足的,他们得到了好处,并不会一直感激大明,感恩戴德,反而会要求更多。”
“我送廷益八个字,保安南平安无恙。”
“哪八个字?”
“公平公正,恩威并施!”
于谦喃喃念了一遍:“公平公正,恩威并施!”
良久,于谦肃了神色,拱手道:“退之的话,于某铭记在心。”
陈远站起来,走进他,拍拍他的肩膀,无声的鼓励,也是无声的道别。
————
南京,太子宫里。
安南连连传来好消息,朱高燧的名望节节高升,许多受过朱高燧气的,都纷纷为他说话了。皇子就是皇子,无论之前多么荒唐,当改过自新,做出丰功伟绩的时候,立马就赢得一片恭维。
而作为太子的朱高炽则一天天没得到朱棣的好脸色,稍有不慎,就被责罚,他一张大脸都变成苦瓜了。
虽是春天,寒冷还未去,但过于肥胖的身体,还有心里的火气,让他额头都冒着汗儿。
“春天里寒气重,湿气大,你就穿一件比甲,身子骨那么弱,怎么吃得消。”风华绝代的太子妃,拿了件春天的绣图案长衫,给他披上。
朱高炽心情不佳,侧过身,埋怨:“哪里冷了,你没看我额头在冒汗呢。”
太子妃给他披上,嗔道:“你那是虚汗,别,把长衫披上,别脱,要是真个儿病倒了,父皇召见你,你怎么办。”
朱高炽抖抖身子,浑身不自在,自嘲道:“父皇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太子,三弟风光得紧,他已经下诏让三弟回来,令朝中三品以上大臣都要到南京门口迎接呢,呵,三弟三弟,他老人家现在嘴里说的是三弟,梦到的,肯定也是三弟呢。”
太子妃知道丈夫的心思,丈夫向来不讨父皇的喜欢,现在三叔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自然更加偏爱其他儿子,她安慰道:“你是一国太子,三叔立下汗马功劳,为大明开疆扩土,你应该高兴才是。”她这也是委婉劝诫,要自己的丈夫不要妄自菲薄,他还是太子,弟弟立了功而苦恼,不是嫉贤妒能了吗。
朱高炽如何不知道这一点,长长叹息:“可惜陈远如此人才,我多次招揽,他还是归了三弟门下。”
太子妃平静的心微微怔,秀眉微蹙,她想起了那个少年,自己招待他,他看到自己的时候,就低下头,再也不敢正视自己的少年。
她忽地低了下头,修长滑润的玉指替丈夫整理衣领,心中有些幽怨。丈夫好色,但是,除了正事的时候来看看自己,其他的时候,都是跟着那些狐狸精儿。
朱高炽没有注意到那一抹动人心魄的幽怨,开口问:“瞻基呢?”
太子妃心情低落:“他是你儿子,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朱高炽奇怪她今天怎么突然反常,不以为意,嘟囔道:“说得他好像不是你儿子是的,这混小子就是不让人省心,经常对着外面跑,南京大街杀人案,我被父皇骂死,娶个民女,差点把我吓死。得,不跑的时候,又天天逗蛐蛐儿。”
他招呼四个宫女搀扶他出门,太子妃道:“你去哪里?”
朱高炽仍旧抱怨:“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看看那蛐蛐是不是长花了没,把他迷成那个样儿,三弟就要回来了,得,明天我还是说自己生病了,把这个太子辞了算了,不顺心,就没一件事顺心,父皇变了,大臣也变了——”
他一边走一边喘气。
太子妃呆呆独自在房里,一阵风吹进来,她莫名觉得有些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