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推官府衙内,州判杨石杨大人满面堆笑的跟府尹李时勉汇报案件进展情况。
推官隶属刑部,跟府尹各司其职。但明朝是一把手揽政,民政、司法、审判一手抓,判错了案件,一把手也逃不了罪责。
李时勉面如冰块,性子冷淡,不苟言笑,出了名的“铁面。”
李时勉拿着卷宗:“兴德,我前日上朝面圣。今日才回来,那日有人在江宁当街行凶,你抓了案犯,却不在大堂审讯,这是为何?莫非你收了别人好处,要做这包瞒之举?这可是京城,怎可做此欺心之事。”
杨石惊恐道:“大人,我自到任以来,无不是亲力亲为,一心为公。圣人教诲在先,大人教导在后,我哪有半点疏忽,大人明鉴啊。”
“哼,你知道就好,当今陛下励精图治,整个京城的责任都在你我身上,办错了事,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秋闱即将开始,整个南京的士子云集而来,容不得半点马虎。这几日陛下召集本府去训话,说的也就是这些。”李时勉随意浏览了一些案件卷宗,他也不是很懂,但形式还是要做的。
杨石点头:“大人说的是,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那杀人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时勉训导完了,直奔主题,这是他来见李时勉的目的。
杨推官简单把案件陈述了一遍,接着道:“大人,不是下官不办,是案件另有蹊跷?”
“哦?”
“经仵作验尸,被杀的人身中剧毒。就算不被杀,也活不成的。”
李时勉惊道:“什么?”
“经有经验的老仵作断定,这种毒奇毒无比,用十多种毒草淬炼,人食后两三个小时后发作,令人产生幻觉,暴躁,然后迟钝,最后吐血而亡。”
李时勉皱眉道:“如此说来,这案件是有预谋的谋杀,而罪犯只不过是误杀?”
“大人说的极是,下官也是这样认为。”杨推官道,“下官审问那个带剑的书生,是广西人,还是秀才,进京准备明年应试的。非故意为之,那么问题就来了,死者是谁,生前接触了哪些人,下官几乎把南京府的捕快、快手都调动了,两天下来还是毫无收获。”
李大人气道:“真是一群废物。”
杨推官闻言尴尬,可是骂也没有用。这时候的审案,简单粗暴,就是大刑伺候。冤假错案多不胜数,破案的手段极其有限,就算大宋的第一本法医学著作《洗冤集录》,也是漏洞百出,何况还是讲政绩官僚的明朝。
唯一破案有效率的,就是锦衣卫。还别说,人家家里有几房小妾有几个私生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问题是,以李老爷的脾性,才不会让给锦衣卫去折腾呢,他历来痛恨锦衣卫,这不是打他脸吗?
杨推官苦道:“大人,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可是,实在有些难处。”
李大人生气道:“有什么难处?”
杨推官倒苦水:“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过一个月就是秋闱了,现在士子云集,怎么查?把南京府封起来?那还不天翻地覆,士子闹起来,你我被陛下责骂不要紧,就是不知道你我官帽保不保得住。若是不封,到处都是生面恐,今日查完明日又去,岂不也是民怨沸腾。”
李时勉也想到了其中关键,就方才杨推官说的,死者外地人,得一一盘问南京府的人有没有认识他的,谁接触过他,可是这样做,必然三番折腾百姓,秋闱三年一试,误了他们考试,自己岂不是千古罪人,可是不查又。李时勉大人眉头微锁,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兴德,你是想?”李时勉惊道,突然想起了杨推官抓了人不问不审的原因。
杨推官心一横:“大人,为今之计,只有罪犯一死,再无对证。”
李时勉声色俱厉喝道:“断断不可。”
杨推官冷笑:“大人,以一人之命换南京府太平,你我破案,无责反而有功,士子考试,鱼跃龙门。何况罪犯已然杀人,何冤之有。难道大人想继续追查下去,闹个京城鸡犬不宁,百姓不安,陛下震怒,方才安心?”
李时勉怔住,看着卷宗,久久不语。
——————
上次出了大丑,这次又跑到人家姑娘面前求助。饶是陈远性子沉稳,脸上也挂不住,呐呐道:“李姑娘,我这次是来办正事的,呃,不对,上次也是正事。”
白衣姑娘轻轻道:“我不姓李。”
啊?陈远讪笑道:“抱歉,抱歉,我见你从李府出来,以为你是李青天的千金。”
白衣姑娘微微点头,没有再怪责陈远的意思:“我听公子说伸冤,你有何冤情?”
陈远忙把董明况杀人被捕,如今毫无消息的事说了一遍。这事在江宁传遍了,可在玄武还没人知道。
“小姐,董明况平日游乐,身子单薄。死者是壮汉,案件疑点重重,我是特来向大人伸冤的。董明况被抓到南京府大狱,不知死活。我去官衙见不到大人,情急之下,只好来此守候。”
白衣女子蹙眉,她们女子不管政事,也不允许管政事。问道:“董明况是你什么人?”
帮别人喊冤,也得有个由头,陈远老实道:“小民与董明况的妹妹有婚约,因此冒昧打扰小姐。”
白衣女子叹道:“只是婚约,却甘愿艰险来替人伸冤,公子有情有义。怡璇不理心里也过意不去。”
有情有义个屁,要不是被人拿剑逼着,傻子才来呢?
陈远可不是陈憨憨,官府不审,吴月荷相逼,案情一定有问题。自己去趟这趟浑水,就是民与官斗。搞不好,被官府打成残废也得不到消息。而且回去后,那毒娘子也饶不了自己。
“你且随我来。”女子本是要出门的,又回头,把陈远领进了李府。
——————
江宁城,柳树下。一个女孩子坐在石登上,不时四处望一眼,行人匆匆,却一直不见那个人来。
她本来病恹恹的,心情更是失落了。
小脚来回踢石登,嘟囔:“灰太狼,小气鬼,说好的每日来,这就不来了,小气鬼。”
在他不远处的酒楼里。一个华服男子端坐榻上,这人年方三十五六,身材高大,五官清朗,胡子从耳边直到颌下,身上穿着一领淡紫色的交领长袍,长袍四团五爪青龙,不戴帽子,头金簪束发,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精明劲儿。
他的坐下,笔挺站着四个飞鱼服男子,个个精明干练。
店小二送了茶进来,飞鱼服男子检验了一番,才放在榻上。中年男子净了手,用毛巾擦干,回到桌边坐下,端起一杯茶,用茶盖轻轻拨着水面上的茶叶。
“今日那个男子没有来?”中年男子似不经意道。
“是的,他今日没有来见小姐。”
中年男子品了一口香茗,放下杯子:“去查查。”
“是。”飞鱼服男子得令出去。
不久,飞鱼服男子又回来,低声道:“回大人,陈远已经去玄武,帮他的二舅哥伸冤去了。”
“哦?”
“前日江宁发生当街杀人案,杨石亲自带人抓捕案犯,这案犯正是陈远有婚约在身姑娘的二哥。南京府衙抓了人就没有动静,不知道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不屑道:“肯定是李时勉压着不让张扬,怕我们锦衣卫干涉呢。”忽然一想,不对,如果是这样,也应该审问一下,早日结案。却迟迟没有动静,莫非有蹊跷?
中年男子袖袍一挥,道:“回玄武。”然后看了一眼柳树下的姑娘,吩咐,“派人暗中招呼好小姐,有人敢冒犯,杀无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