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出了南京府衙,身上全被汗水湿透了。前世是个小人物,心态再好,也遇不到这种大场面,听朱瞻基的意思,得,已经把自己当做赵王的人了。这特么,以后还怎么混,还想着能抱朱瞻基大腿呢,结果次次得罪他。
至于投靠汉王辅助汉王搞朱瞻基?想都不要想,自己没有诸葛亮的才能,就算诸葛亮,也辅助不起汉王。这个人喜好杀戮,喜怒无常,看看人家朱高炽身边的人,杨士奇、杨荣、杨溥、夏元吉、黄淮、金幼孜等人,个个都博学古今,而且非常实干。
而看看朱高煦,自负勇武,挑拨是非,陷害太子,致使解缙冤死、黄淮入狱。至于身边的人,王斌、朱恒,一个个阿谀奉承的小人,不堪大用,朱高煦惹得大臣都讨厌,人心尽失,起事失败是必然的事情。
已经半夜,自然不去醉仙楼向赵王回复,他先回到了租房的地方。
刚刚躺下,就被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谁?”陈远大吃一惊,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冷,这种气氛有些恐怖,第一想到的就是跑。
“沧啷。”一把极其锋利的宝剑比他还快,架到他脖子上,硬生生把他逼停,那冰冷的剑锋,让他心里感到了阵阵的凉意。
“你倒是跑啊。”来人声音淡淡的。
陈远惊骇瞪大眼睛,她怎么还不跑?还有,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陈远怒道:“早就知道你是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老子就应该看着你被杀死。”
吴月荷冷笑:“呵,你既然知道我是这样的人,现在后悔也晚了。”
“说吧,你见到了董明况,情形怎么样?”
陈远心情非常糟糕,不爽道:“第一,我没有义务要回答,第二,你现在属于非法拘禁加刑讯逼供,我可以去衙门起诉你,第三,你心中应该有答案,第四,第四,第四我说不上来了。”
陈远硬着脖子死撑英雄,若是个三十岁的样子,还真有几分骨气。可现在身体是十八岁的少年,额头冒冷汗,倒像小孩子在生气。吴月荷看得想发笑,气氛不对,忍住了。
他的话其实已经告诉她答案了,吴月荷纤手伸出,带着寒光的宝剑似一阵风般自陈远脖间穿过。这剑光极快,陈远还没眨完眼,剑已收回鞘中。
平白又被吓一次,陈远冷哼:“怎么,不杀我了么?”
吴月荷哼了一声道:“今日暂时不杀你,免得你说我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嘁”陈远嗤之以鼻。
淡淡的月光洒进来,陈远见这吴月荷,雪肤玉颜,眉如春山,眼如秋水,便像月宫里的嫦娥下了凡尘。她此时身着一身黑色劲装,面部白皙,讲道理,陈远自认,除了蹇小姐,还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就是这个姑娘毒得很,一下子嬉笑颜开,一下子抽出宝剑就是一剑。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要知道你住在哪里,很难吗?”
“你跟踪我?”陈远睁大眼睛,难怪白天一直觉得有眼睛盯着自己,起初以为是锦衣卫,看来是她。
吴月荷不答话,不置可否。
陈远叹道:“吴姑娘,我就是小老百姓,我贪生,我怕死,我还想多活几年。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放过我好吗?你快些去逃吧。相信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个朱老大,原来就是皇太孙,他精于算计,城府极深,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你惹不起。”
“你怎么知道他要当皇帝,就凭一个皇太孙身份么,嘁,须知多少当了太子最后都当不成皇帝。咦,我却忘了,你是武功山人嘛,能掐会算嘛。”
陈远听出她语气嘲讽,哂道:“他不当皇帝,谁当皇帝?你认为谁还有可能?”
“不是还有汉王吗?”
“汉王,嘁,冢中枯骨,早晚被朱瞻基灭掉。”
陈远说话的语气很肯定,让吴月荷心惊肉跳,开始接触他,以为不过是个庸才书生,可一个书生,哪有这样的胆量和见识,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么?父母的大仇,铁师兄,还有今晚的叶光,一个个枉死,想到这里,几乎流出泪来。
她强忍着剔骨的心痛,哂笑:“就算没有汉王,就没有其他人吗?须知朱棣老儿也是从其他人手里抢来的皇位。”
“还有谁?你以为还有谁?”陈远厉声质问,朱棣不像他老子朱元璋,朱元璋龙精虎猛,生了二十多个儿子,就跟徐皇后生了四个儿子,其中还有一个夭折。在靖难之前,他装疯卖傻,甚至到北平大街上裸奔,睡猪圈,吃猪食,他有野心,开始他是不想造反,只想自保,朱允炆用齐泰、黄子澄之议削藩,不到一年时间,周王、岷王、湘王、齐王、代王先后被废,湘王朱柏不堪受辱,为保名节举家**。
朱棣那时候是最有实力的藩王,如果他不反抗,下场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朱棣抢了皇位又怎么样?就算现在朱允炆活着又怎么样,还能抢回来?简直笑话。”
吴月荷涨红了脸:“为何不能?”
陈远指着她道:“叫你平时多读点书,你就舞刀弄剑。知道什么叫民心不?朱棣抢皇位,那不过是他们朱家的事情,管咱老百姓什么事情。我们老百姓要的是生存,管你什么正统不正统,照你这么说,第一代皇帝是秦始皇,那他的后人是不是要带兵回复正统啊,那后来的刘姓天下,李姓天下,赵姓天下呢?”
眼前的男子不比自己大,一番话下来,就像长辈训斥晚辈,偏偏她还反驳不了:“你,你……”
啧啧,难怪以前领导爱骂我,原来训人的感觉贼爽,陈远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管她会不会明白,反正你闹腾你的,不要带上我。
“那朱棣靖难,杀得南京血流成河,多少大臣被杀,家人被诛被流放,这笔血债怎么算?”
陈远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那些大官,个个高高在上,齐泰、黄子澄也好,方孝儒、景清也好,他们只是维护他们的儒家正统,维护皇权,可没帮我们老百姓做什么事情,他们鼓动建文帝强势削藩,一年之内废除五位亲王。那你说,举家**的湘王的血债找谁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们小老百姓的血债找谁还?朱棣要是不反,他全家下场比湘王还惨,他的血债又找谁尝?”
句句多多逼人,字字诛心。
吴月荷俏脸煞白,眼泪在眼窝里打转,也不说话,转头便要出去。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自她袖间,似有几滴水珠落了下来。
下雨了?陈远心中奇怪,忽然看到她的脸色,心中突有所悟,急道:“你受伤了。”
吴月荷倔强的道:“要你管。”
陈远拉住她:“我根本不想管,可是我告诉你,现在已经宵禁,你受伤跑出去,被人抓住,那老子今天冒死就你不就白费了吗,好歹老子是第一次救人。”
他说得粗鲁,吴月荷听出他是有意帮自己,便停住不动。
“这间房间给你,你行走江湖,应该备有药品,别看我,我没有药,你自己疗伤。”说完往外走。
“你去哪里?”
“当然是去隔壁柴房,我可不敢跟你同处一室,就算你不介意,我还怕你半夜捅我一刀。遇上你算我倒霉。”
吴月荷个性倔强,从不愿受人恩惠,心里极不愿意在此。可是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能走,外面官兵还在搜查,如果自己被抓住,那一切都休了,叶光的枉死,再次告诉自己,自己的同道里已经出了叛徒,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留在这里,一来官府暂时查不过来,二来他有赵王令牌,关键时刻是一张护身符。
挣扎了半晌,听到隔壁陈远一边喊着倒霉,倒大霉,一边铺柴草,心里忽然丝丝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