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顺天府,陈远的老丈人董海的府邸在内城,宅子很大,却算不上如何富丽堂皇。明朝的时候,皇城是高级官员、皇亲国戚住的,内城是中下级官员和有势力百姓住的。
董海能居住在这里,还是占了女婿陈远和他儿子董明况的光。
至于陈远的府邸,原本是要大舅哥张罗,但赵王送了一栋宅子到皇城,后来便不再做安排。
尽管如此,董府的气派比之许多殷富人家还是要壮观许多,朱漆铜环的大门,条石砌的阶蹬,门左拴马石,门右悬灯杆,黛瓦白墙,高墙深院,飞檐翅角,富丽堂皇。
还没进屋,董明况的老丈人胡元就告辞了。
“岳父慢走啊。”被父亲收拾后,董明况满面堆笑。要是把婚事搞黄了,老爹非得揍死自己。
胡元摆摆手,他对董明况逛窑子的行为当然很不满,但人不风流枉少年吗,自己不也是偶尔去一下,但这事心中有数就行,不能摆在明面上。样子还是要做的,他对准女婿训斥了一番,说什么以后不得再去,不要亏待了他女儿之类的话。
董明况满口答应,连连保证。
胡元这才摆摆手,表示放过他,又对陈远行了一礼,背着身子退后两步,才转身离开。
董海指着儿子恨恨道:“进屋再收拾你。”
“啊,娘,爹要打我。”董明况扭头就往屋里跑。
“什么?董海,你个老不死的,出息了,就会欺负儿子了哈,有事冲这女老娘来。”董海还没明白过来,赵氏提着鸡毛掸子,冲出来对着就是一顿噼里啪啦。
“夫人,误会,都是误会,这混小子——他——”
“他,他怎么了,他现在是锦衣卫,好歹是个官呢,你动不动就骂,啊,自从我嫁到你家来,可有几天好日子,啊,你,你整天只知道经商,养小的,好不容易儿子有出息了。你还不满足,姓董的,儿子还没进家门你就打,我打死你,我也不过了。”
看老爹满脸苦色,董明况偷偷笑。这种场景,熟悉得很。心想,以后老子娶的老婆也是像老娘这样,那老子还是天天不回家算了。
“夫人,我,我没有,啊,夫人,有客人呢,啊,贤婿——”
“胡说,哪来的客人,天天都是你生意上的狐朋狗友,什么人都往家里领——啊,是,是女婿啊,快,呵呵,我们闹着玩呢,呵呵,快进屋,快。”赵氏指着丈夫鼻子骂,斜眼看这个“狐朋狗友”,还真是陈远。
立马一百八十度大变脸,一边招呼陈远进屋,一边骂:“老不死的,你愣着做什么,女婿来了,还不快去安排茶饭。”
想不到两年没见,岳母还是这种势力的性格。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怕了自己就好,看在老婆面子上,岳母也得忍者不是。
岳小千把礼物拿进屋,是一些补品、丝绸。虽然简单,赵氏却合不拢嘴。
做了一会,就开席了。
席上,董明昌也在,陈远敬了大舅哥两杯酒。
到饭后,董海吞吞吐吐,在赵氏一再催促下,原来是赵氏家里两个侄子,想要陈远找些门路。
陈远皱眉:“他们多大,读了多少书?”
“女婿,你放心,我的两个侄子,赵文和赵武,书读得不多,但是机灵着呢。”赵氏连连保证。
陈远心中苦笑,丈母娘家人的条件他是知道的,普通农户家庭,是在董海的帮助下,入了学,但她眼神发虚,说明这俩人没啥真才识学。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要是举荐两个庸才,朱棣怎么看自己,他苦笑为难道:“岳母大人,你们看到了我们为官前呼后拥,可是,你们看不到我们的实际情况啊。”
赵氏震惊的望着女婿,道:“怎么了,有什么危险吗?”
“明况,你知不知道,我们官袍后面写着一个什么字吗?”
我后面还有字?我好像没有看见。董明况被发问,眨眨眼,好奇道:“什么字?”
陈远伸出手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董明况呆呆的:“因,什么意思?”
陈远翻着白眼道:“是囚字。”
“!”
这就不要解了,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远见大家疑惑,摇摇头道:“我不是要危言耸听,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谁人不想入仕,谁都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可是上品无寒门,下品士族,自我朝开国以来,寒门子弟入仕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可是多半都没有好下场,因为如今是贵族把持朝纲,他们的子孙多不胜数,朝中职位还不够他们瓜分的,也就是多入一个寒门子弟,他们的后人都少一个入仕的机会。为了保证贵族的地位,他们必须要驱赶寒门子弟。故此寒门子弟一直被他们压不起头来。”
“何况,高处不胜寒,明况,你在锦衣卫,你自己也能看到,今天还是身居高位,明日就是阶下囚的人,还少吗?”
董明况点头道:“是啊,娘,就连朝中大学士杨士奇等人,就蹲过锦衣卫大狱呢。陛下为了迁都,杀的杀,抄家的抄家,你是不知道,多少官员家破人亡,多人男人被充军,女的发配教坊司为奴。赵文太憨厚,赵武一天斗鸡走马贪小便宜,好几回事情都是我厚着脸皮去摆平,让他们当了官,不出三天,就被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老老实实在家里种点田土,犯不了大事,还能安安稳稳过一生。”
赵氏低头沉吟着,有些不甘心。
陈远道:“现在你们,大舅哥主管家业,经商做得很好,明况在锦衣卫也有些天分,这已经很不错,凡事不能一步登天。别看别人的家族根深蒂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却是他们先人付出了无数的努力,牺牲了太多。”
“如果有贤才,他们可以好好读书,考科举,从军,实在不行,我不介意向陛下举荐。但是现在,朝中局势不明,不必参杂进来。明况,你在锦衣卫,也要小心行事,不要参与任何争斗。”
董明况目光闪了闪,点点头:“嗯,我听姐夫的。”
“这点你必须记住,朝廷有什么决断,都不是你能参与的。”
董明况认真点头:“我知道了。”
陈远看得出来,锦衣卫现在是他们内斗拉拢的重点人才,董明况与陈远亲近,与袁彬亲近,虽然位置不高,肯定有人会伸出橄榄枝。陈远没有说破,只是提醒,希望他能听进去。
“妹夫,现在十分寒冷,药材生意受到了影响,运输药材不便,是不是要暂缓囤积。”
“不,药材易于保存。我们在北方,立足就是药材生意,要董家的‘如意堂’四海闻名,现在大家对迁都到了顺天还在观望,我们必须趁别人立足未稳,就打下基础,和官方军队的医药合作,这个项目拿下了吗?”
董明昌苦笑:“现在军队大多在汉王手中,他们似乎对咱们很排斥,但凡用药,很少用咱们的,就算花昂贵的价钱,也去更远的天津卫购买。”
陈远皱眉,喃喃念叨:“汉王哪——”
“这件事,交给我去处理,你们只管囤积药材,特别是伤药、川贝、桔梗之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