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外,布政使李响提前三天就开始哄赶灾民,又募雇闲汉掘了大坑,把病死饿死的灾民一把火烧了,随后将大坑掩埋。
在陈远赶到的头一天,李大人又在城外搭起了帐逢,叫那些他刻意挑选留下来的还算有点人模样的难民们住进去,又将朝廷发来的赈粮,在棚区前边煮粥施舍,煮的尽是稠粥,立筷而不倒。
他还请了郎中搭建医棚,舍医问药的,备显勤政爱民。李大人还亲自跑到棚户区视察了一圈儿,叫衙役们催促着,勒令那些蓬头垢面的百姓都好好拾掇拾掇,衣装要整洁,头发要梳理,脸也得洗干净,要不然不给吃粥。
结果灾民棚户区自然是一曰之间焕然一新,人人衣装整洁干净,看起来地方自救卓见成效。
只不过为了让这些灾民尽快恢复气色,头一天施舍的粥敞开了吃,那些难民有的吃草啃树皮已经过了太久苦曰子,猛地大吃二喝起来,胃有些受不了,结果竟然有几个“没出息”的难民给撑死了,李大人忙叫人把他们连夜埋掉了事。
陈远赶到济南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欣欣向荣的气象。
等他拿出钦差公文,立即有守门的衙役去禀报。
然后,山东布政使李响率领城中士绅、官吏热情洋溢出城迎接。
陈远略看了一眼,就见灾民们住在整齐干净、统一制式的帐蓬里,衣着整洁,虽然大多气色不太好,可是瞅着还精神,看见朝廷来人了,在衙役们的组织下,难民们在道路两旁排队欢迎,十分的热情。
粥锅里正冒着腾腾的热气,老远就飘来一阵米香味儿,陈远见了不禁频频点头,心道,还是济南府做得好,毕竟是省会的地方。
李大人笑吟吟地道:“钦差大人,济南是州府,本府受灾情况要轻的多,本官依照朝廷制度,先以府库存粮赈灾,济南士绅也捐赠了许多粮食、衣物,朝廷的赈粮运到,百姓们就更是衣食无忧了。下官可以肯定地说,至少我济南府的百姓,都得到了妥善安置,迄今为止没有饿死一个百姓!”
邱夫子梦声情并茂地道:“大灾面前有大爱!钦差大人,咱们李大人作为布政使,不顾自己劳累,亲**问灾民,尽一己本份,造福一方百姓的!”
强颜欢笑的欢迎人群中,有许多被官府强迫赶来迎接的男女,李大人和他的师爷的声音极大,大家听得一清二楚,听到这两个狼狈为歼、为恶一方的奸人大言不惭,几道藏在他人背后、不甚引人注意的目光,立即满怀憎恶地投向他们!
这些,陈远没有看到,他点头道:“李大人辛苦了,下官奉皇命而来,在高柳县做了一些事,希望大人不要怪罪。”
李大人恨恨道:“陈大人做得对,那个刘升,本官五次下拨分发粮食,他居然给吞了,还饿死无数灾民,本官恨不得活剥了他。我立即行文,罢免他的县令公文。”
陈远点点头:“多谢李大人理解,不过,我看其他地方的难民也不少,李大人作为山东的首领,也多多顾及其他县市。”
“陈大人放心,本官已经差遣到四方各县审查,救助难民,若发现作奸犯科的,一律严惩。”
邱夫子道:“陈大人一路辛苦,李大人已经到城里的‘观月楼’备下了酒菜,为大人接风洗尘,请大人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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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济南,一处民宅,唐赛儿刚奶了孩子。却突然,门外一群人跪着。
“佛母。”
唐赛儿道:“不要叫我佛母,我已经很久没有当佛母了,侯八,居然是你,你不是回去种田了吗?”
侯八正是以前跟着唐赛儿起义的一个小喽啰,他苦涩道:“佛母,自从陈仙师让我们回去耕种,我们也回去安生过日子,可是不到三个月,官府又欺压我们,现在听说还来了一个钦差,给流民发放麸糠,我等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来听佛母拿主意。”
“狗官。”唐赛儿怒骂,虽然心里不想再出山。但是看着跪着的十几个人,都是曾经跟随自己的,她心中不忍。
“哈哈——”突然传来大笑,唐赛儿握紧匕首,却见耿采若走了出来。
“原来你是白莲余孽,我可是抓到大鱼了。”
唐赛儿戒备,冷道:“你到底是谁,既然知道我们的底细了,别想活着离开。”
耿采若大笑:“我的身份,我说出来,怕吓到你。”
唐赛儿也大笑:“我可造反过,连皇帝都不怕,会怕你?”
耿采若一字一句:“靖难遗孤。”
唐赛儿愣住,她说的这个她知道,靖难中被害的后人,多次刺杀皇帝,最后被朱棣赦免了。
耿采若怒道:“我不愿与你说其它的,但是你既然是白莲教唐赛儿,那就要与我一决高下。”
“为什么?”
“你把我夫君从京城俘虏到山东,九死一生,我自然要找你报仇。”
唐赛儿惊讶:“胡说,我什么时候虏过你夫君了?”她突然又想到,自己是在京城虏了一个人,那就是陈远,脱口而出道,“你,夫君是陈远?”她声音颤抖,不愿、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想起她让自己醒悟,和孩子相依为命,却突然来个晴天霹雳,她是陈远的夫人。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废话少说,今天敢不敢一决高低?”
“佛母,不要——”
唐赛儿心中百味杂陈,无论如何,她不可能说出孩子的事。仰天呼吸了一下,阻止他们,对着耿采若苦涩道:“侯八,你们退下,这是我们的个人恩怨,姑娘,你既然要为你夫君讨公道,那就来吧。”
“那你就小心了。”耿采若听她语落,就持剑直至面门。
“啊。”眼见耿采若杀心很重,侯八惊呼出声,担心佛母,可惜自己不会武艺,而且佛母交代,不能帮忙。
这笔孽账,该来的始终会来的,我对不起丈夫,也对不起眼前人,唐赛儿掏出匕首,迎了上去,不过,她武艺也不低,虽然斗志不强,两人还是打得难分难解。
上一次,唐赛儿心有羁绊,没有赢,这一次,她心中愧疚,人家的夫君,自己却生了人家的夫君的儿子,算什么事,愧疚之下,就没有出全力,很快落了下风。
三十招后,耿采若的剑架到了她脖子上。
“为什么不杀我?”唐赛儿忧郁、悲伤、迷惘和彷徨。
耿采若冷道:“杀了你,你的部下怎么办?现在钦差让流民吃麸糠,你准备怎么办?”
唐赛儿冷笑:“狗官,人人得而诛之。”
耿采若收回剑:“好,那等你杀了狗官我再与你算账。”耿采若才到济南,就听说了陈远惨无人道的罪名,可惜古代信息不发达,她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钦差正是自己的丈夫。
唐赛儿思索了一下,她的双眼渐渐露出了坚毅的光:“我已经听说李响会在观月楼宴请钦差,我只要扮做舞女,就可结果了她的性命。”
“不成。”这个提议被耿采若否决了。
唐赛儿沉声问道:“为什么,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一样,当然是假扮舞女,凭我们的姿色,不难!”
“那——”
“你是白莲较佛母,天下通缉,你的头发,瞒不过那行狗官。”
唐赛儿闻言黯然,是啊,自己头发才长出来一点,怎么都瞒不住:“我可以化妆,总之,这样的狗官,不杀之,天下不平。”
“由我去!”
“什么?”
耿采若慢慢地踱了两步,忽然站定身子,道:“我一个人,怕出问题,你们在外面接应,无论如何,不能便宜了这个狗官。”
“好,我答应你。”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达成了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