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观月楼约二百米的一处楼上,唐赛儿隐蔽在那里,一直焦急的等待,里面官员众多,守卫重重,担心耿采若出不来。
她虽早不做白莲教佛母了,可是百姓有难,她还是忍不住要站出来,当初陈远曾经承诺,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可是呢?呵,我当初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他那些鬼话。愚弄我们百姓,他们官员继续作威作福。
所以她才不顾危险,要来刺杀钦差,给他们点教训,不过她没有头发,是用白色布包着头,这样太显眼了,无法混进舞女群,无法靠近钦差,当耿采若提出她去的时候,她就同意在外面接应。
两刻后,耿采若还没有出来,时间拖得越长,她就越感到不安。
就在心急到嗓子眼的时候,她就看到,耿采若被衙役押着走。她大吃一惊,耿采若失手了。
不对,里面连打斗声都没有,只是远远的听到李响气急败坏的声音,她怎么就被擒住了,到底怎么回事?
她还没反应过来,心里又是一跳。她的右手不自觉抓住胸口,仿佛不这么做,心就要跳出来。
因为李响等人簇拥着钦差大人出来。
他脸色很愤怒,在怒骂耿采若不知好歹。李响等人想骂,也插不上嘴。
这也是陈远的主意,这时候,一定不能让李响他们看出端倪了,又要暗中保护耿采若,所以出了酒楼,他就义愤填膺,指责耿采若胆大包天。
气得耿采若差点暴走。
是他?怎么会是他?唐赛儿银牙咬得格格响。往前发生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悔恨,屈辱!
我怎么会信了他的鬼话,原来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当初对自己说什么会让百姓一天天好起来,唐赛儿,你真是蠢,愚蠢至极,居然相信一个朝廷官员的鬼话。
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转身下楼,隐匿在人群里。
陈远,我一定要取你狗命,唐赛儿暗暗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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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强做欢颜,把陈远送到居处。刚刚出来,等在那儿一直没走的邱夫子和官员们就凑了上来。
邱夫子急道:“大人,这事儿有点古怪啊,我看那位钦差大人,好像信了女子的话,他虽然一直指责她,说要给她好看,但是感觉他跟笑面虎儿似的往那一坐,总有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派头,我瞧着都瘆得慌!”
另一个官员迟疑道:“我觉得……也不大对劲儿……陈远在朝中,多少人都被他无声无息扳倒,王贤家彻底倒台,王斌下场多惨,我们在城外的安排,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糊弄过他的眼睛?但是,他一直没有提任何问题。”
李响淡淡道:“我看那女子姿色无双,可惜了,可惜了。”
邱夫子顿足道:“哎呀我的布政使大人,你还真是身在局中而自迷,都什么时候呢?还记着女色呢?陈远常在皇上跟前行走,练就的心机本事,别看他不言不语、喜怒不形于色的,那手段狠着呢,要么不动你,动手就往死里整,我看这事儿真的悬!”
李响朝里面看了一眼,知道陈远听不到,神秘道:“大家不必担心,我已经收到朝廷方面的消息,黄御史为了参陈远,一头撞到了太和殿里,朝中响应他的很多,都说陈远给流民吃麸糠,杀流民,人神共愤,陛下想要保陈远,也难喽。”
“什么,这是真的吗?”大厅里他们窃窃私语。
李响哼了一声:“本官坐在布政使这个位置,你以为是吃素的吗?钦差他在其他地方威风,在我济南这一亩三分地,哼,能不能活着出去呢?”
邱夫子大惊失色:“大人,你要杀钦差?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啊?”
李响阴沉笑道:“杀钦差,轮得到我们动手吗?你们去城外多活动活动,就说杀流民给流民吃麸糠的钦差大人就在济南衙门里住着,他也要让济南府的流民吃麸糠呢?嘿嘿——”
邱夫子也露出阴狠的笑容,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大人高明。”
李响大笑起来,然后冷然对其他官员道:“你们都给老实点儿,别想着去通风报信,去烧钦差的冷诏,你们的手脚里,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大人放心,咱们一定谨听大人的吩咐。”
“在山东的地面上,谁不听本官的,本官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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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东一间书房里,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经历杜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有位家丁不识趣,进房间请示:“老爷,赵田的李乡绅送来了一个俊俏丫头,要不要现在给大人送进来?”
杜经历大骂:“滚,都给我滚。”他突然发怒,把家丁吓得一溜烟逃掉了。杜经历颓然坐倒在椅上,后悔不迭地道:“哎,我怎么要来山东当官啊,怎么要来山东当官啊,寒窗十年,圣人教诲,我却跟着李响这个混蛋,这个畜生,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死后如何见列祖列宗啊?”
门外的人,他看到了几个生面孔,他知道,李响在监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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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陈远酒意上来,呼呼大睡。
他完全不知道,有个黑衣人,正在准备着。
一间小屋里,一灯如豆,静谧到了极点。一只老鼠从墙角探头探脑了一番,似乎也因这种异常的静谧而有些不安,它吱吱地叫了两声,最终放弃了打算,返身钻回了墙洞。
昏暗的灯光照在唐赛儿身上,她眼冷如铁,一身利落的夜行短打衣裳。
几案上,唐赛儿拈出一口锋利的短刀,用指肚试了试锋利的刀刃,插进腰间最易拔出的位置,然后又取出一口小剑,轻轻插进绑腿。
最后,她又拿出一张黑面巾,遮住容颜,她突然挥掌熄了烛火,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候着。
“梆!梆梆!”
敲更的梆子声从远处隐隐传来,唐赛儿的思绪在血色激荡:你相信我,我会带你们走出去,会给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那个钦差给流民吃麸糠、杀百姓,人神共愤!”
为了造反,为了山东百姓,丈夫死了,他千方百计不要自己参与造反,要相信朝廷,可是结果呢?哪来的活路。
冲儿,不要怪为娘的狠心,我不想你有个万人唾骂的爹。我会亲手杀了他,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我会追随他去,了结这段孽缘,愿你健康长大,以后不要知道亲生爹娘。
唐赛儿的身子猛地震动了一下,双眼蓦地张开,昏暗的室内仿佛倏然闪过两道电芒,然后那精芒又渐渐敛去,变得平平无奇。
唐赛儿缓缓站起,幽灵似的闪出了房间。
衙门里,守卫十分松懈。
唐赛儿很容易就混进去了,这时候,只想了结一切,并没有发现异常。
走廊里,一个衙役正在那里昏昏欲睡,唐赛儿悄悄摸到他身边。
感觉到了什么,他突然惊醒,便感觉肩头一沉,嘴被人紧紧掩住,手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紧紧扼住,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拗向他的背后,稍一用力就会痛楚难当。
“噤声!如果你不想死!”
“呜呜——”衙役只稍稍一动,就知道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连忙点头示意自己愿意合作。
掩在口上的手稍稍松了一下,迅滑到了他的喉间,他的喉咙被紧紧扼住,指上传来的劲道非常大,他很清楚,只要自己高呼一声,那只手就能立刻捏碎他的喉咙。
死亡的恐惧,让他冷汗如雨。
“说,新来的狗钦差在哪里?”
衙役没有任何犹豫,指了指右边的后面,“啊啊”沙哑声。
唐赛儿伸手一敲,衙役就软软倒下。
她三下两下走到后苑,穿过一个月亮门,在花圃丛沿一条小径又向左去,小径尽头出现了一座小楼,楼上隐隐露出一扇亮着灯光的窗子。
唐赛儿知道,陈远就在这里面。
她如幽灵般闪了进去,关上门,一气呵成,没有任何人发现。
看着他的脸庞,唐赛儿痴了。
从到南京抓捕他,一路逃走,两人虽然他被自己俘虏,但两个人一只同乘一辆车,有那么继续旖旎。
那晚的春色,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她稍微挣扎了一下。
他设计丁谷刚他们内斗,救了侯八他们,救了一众百姓,后来还真的如他所言,朝廷降旨,对造反既往不咎,百姓回去种田,还免除了赋税。
可是,这一切才过了几个月,一切回归往常,官员照样剥削百姓。
呼呼,陈远发出沉重的呼吸,睡得正香。
想到这里,唐已经走到陈远的床前,不再多想,闭上眼睛,手中的匕首,正对他的胸口,狠狠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