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一走,赵氏急忙拉住女儿,焦急的道:“我的燕儿,这个陈远,家里虽有几亩薄田,但十八岁连秀才也考不上,是个不成器的。”说完怨气的看了一眼董海,又噂噂道,“终究他是年少,待八月过后,他肯定中不了,他来退婚还好,要是不识趣,娘就是再受世人白眼,也不让你去这个火坑。”
“娘。”董明燕嘤咛一声,眼眶微微发红。
赵氏把她拉进自己的怀中,轻轻拍打自己的后背:“我女儿知书达礼,乖巧懂事,怎是那陈远配得上的。”
董海嘟囔了两句。
赵氏横眉道:“怎么,你个老不死的,那个诺言值几个钱,要把女儿半生的幸福搭上么?”
董海平素怕她,小声道:“你懂什么?我们商人之家,地位极其低下,陈远这孩子一直在读书,我看是有前途的,就算不能高中,他秉性纯良,有几亩薄田,自然不会委屈我们家燕儿。”
“至于李员外那二儿子,不学无术,斗鸡走马,王县丞的儿子,倒是仪表堂堂,颇有才华,但流连风尘……”董海声音越来越小,在赵氏的几个眼神,住嘴不说了,佯装忙离开,嘴里低声叨叨:“妇人之见,妇人之见。”
“你说什么?”赵氏瞪大眼睛。
董海身体一抖,连连摇头:“没说什么。”叹气走出去。
“不要理那糊涂酒鬼。”赵氏对女儿柔和的说,“燕儿,你快说说,你跟那个陈远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要承诺考了举人才谈婚事,嘁,真是不自量力。”
“娘,他……”她想说他承诺考举人是退婚的意思,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谈自己的婚事害羞。
“这下好了,这个婚事是退定了,到时候是李家二公子,还是王公子,还是其他公子,都由女儿选。”赵氏握住女儿的柔荑欣喜的说。
董明燕轻轻从母亲手中抽出手,回忆刚才陈远的话,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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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远走在大街上,天气燥热,行人稀少,这与想象中的烟雨江南、诗情画意差了太多。
雕栏画栋、阁楼飞檐、亭台水榭。这些是在皇家和贵族的园林才有,至于街上,巷子丛多,不乏古色古香的建筑,更不乏陈年老旧柱头都生了囊虫的木屋。
秦淮河的水在微风下轻轻荡漾,但仔细看,里面流淌丝丝哀愁。
江宁县隶属南京,天子脚下。
街道都铺了青石板,走在上面,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道路的大树上,以及两旁的房屋,都多多少少飘着白色的纸,有的则是黄色,折成金元宝模样。
有的人在屋柱头三尺处接上香炉,青烟袅袅,在阳光下,消散了踪迹。
陈远大感好奇道:“忠伯,这是怎么回事?”
金忠是董海怕陈远认不得回家的路,路上出意外,让他送陈远回去。陈远求之不得,因为自己确实不认得路。
金忠知道这个读书公子“中了邪”,啥都记不起来了,回答道:“回公子,国丧两个多月,因此家家仍按官府要求祭奠。”
“国丧?”陈远大惊道,“朱棣……没……没了?”国丧,他第一反应就是皇帝没了,心道,不是才永乐十六年吗?记得有永乐二十二年呢。
金忠一个踉跄,差点栽倒,面色刷的白着道:“公子,可……可不要胡说,万岁千秋,呃鼎盛。”他不会文化,但常在外面行走,也听得达官贵人说什么吾皇圣明,千秋万代的话。
陈远也反应过来,直呼皇帝的名字,还说他挂了,自己有九条命也不够砍,难怪金忠吓得面如土色。讪笑道:“口误,口误。”
金忠也厚道,忽略他的胡言乱语,他中了邪不是,解释道:“大家祭奠,是因为国师坐化,万岁感激他的功劳,令全国祭奠三个月,披白禁食,日日点香祭祀。”
国师?陈远瞠目结舌,一个国师能够举国祭祀三月,谁有这么大的荣幸。连玄奘法师都没有如此殊荣吧。
“难道是姚广孝?”陈远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
金忠摇摇头:“我不知道国师姓名,只听说是道衍大师。”
那就是了,道衍是他的法号,姚广孝,幼名天僖,法名道衍,字斯道,又字独闇,号独庵老人、逃虚子。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明朝政治家、佛学家,文学家,靖难之役的主要策划者,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黑衣宰相。
姚广孝年轻时在苏州妙智庵出家为僧,精通三教,[与明初儒释道各家学术领袖都有不错的关系。洪武十五年,被明太祖挑选,以“臣奉白帽著王”结识燕王朱棣,主持庆寿寺,成为朱棣的主要谋士。朱棣靖难第三年,姚广孝留守北平,建议朱棣轻骑挺进,径取南京,使得朱棣顺利夺取南京,登基称帝。以区区燕地一方土地敌全国兵马,且最终获胜,历史上绝无仅有。
病逝后,追赠荣国公,谥号恭靖。朱棣亲自撰写神道碑铭,并以文臣身份入明祖庙,是明代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可惜了,才穿越过来,第一号神奇人物就去世快三个月了。
陈远正感叹间,一个削瘦的中年男子赶着牛车到了他们身边,是金忠叫的。县城离他家走路要一个多时辰呢,金忠知道读书人走不得路,所以叫了车。
陈远作为基层小职员,上山下乡那是常事,倒是不怕走路,可是这个“宝马”?
好吧,既然来了,先体验一把吧。牛车耶,牛拉车,露天的敞篷车,谁坐过?可以拍照下,粉丝肯定爆。
不过一会陈远就新鲜不起来了,这时候可没有轮胎,车轮子全是木的,用铁钉打了无数的桩子,防止轮子散架。路也没有水泥路,在青石板上,晃得像拖拉机。好不容易进入官道,那是泥路,前几天刚下雨,好多积水,坑坑洼洼。
“师傅,你这车要散架吧?”陈远以手抚额,晕头转向道。
“哈哈。”车把势爽朗大笑,“我这车才两年,前几天才去李铁匠哪里换过车轴哩,昨天拉了五百斤的柴火都没事,书生哥,你就放一万个……”“心”字还没说出,就听啪的一声,
金忠坐在车沿,本能的跳下车,没什么大碍。
陈远坐在车中间,晕乎乎的,这一震,在车里一抖,手抓不稳,跌倒在车里,撞在车沿,不知道有几个包。
“车轴断了。”车把势大汗淋淋,忙把陈远从车里接出来,然后蹲下查看。
“这该死的‘吝啬李’,就知道他不靠谱,还骗我说是上好的促榆树。”他气呼呼的骂着,将套牛的绳子解下来。
“该死的。”车把势脸色通红,不知道是刚才的大话羞的还是气的。这可不像现代,车轴坏了一个电话师傅就来,不行还有拖车,他就只能过两天找人来修。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车把势抓耳挠腮之际。前面有车叮铃铃的行来。
四马拉车,车行得很缓慢。车是上好的梨木,毡顶,车顶四周有角,以象宫室。车帐是蓝色锦,价值不菲,车帘有小抹黄色。
跟陈远坐的牛车比起来,就像明珠和虫子相比。
然而这条虫子还躺在大路中间,挡住了明珠的去路。
隔着十多米,陈远已经感觉到了车前的四个骑马卫士的杀气。
“天哪,是皇家的车。”天子脚下,车把势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拦了皇家的路,他大惊失色,竟然瘫坐在了地上。
“哞”牛仿佛也感觉到了危险,纵步串进种着西瓜的地里。
“大胆刁民,不知死活。”皇家的威严不可犯,还能等陈远站稳。侍卫夹马,马蹄飞奔,腰间的跨刀朝他们头上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