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陈远说得语重心长,但陈远心里有一丝厌烦,毕竟他们没有经过观察。妇人又是责骂,又是撒泼,又是装可怜,更加表明,她是个惯犯。
陈远不为所动,掷地有声地道:“在下乃一介书生,乡里乡亲的,自然不会拿我的前程开玩笑。如果事实证明这只是在下的错误,那在下就算被这妇人的家人打一顿,也心甘情愿,可是,各位请看清楚一点,这孩子穿的衣料、戴的黄金链、佩的长命锁,都是纯金的,贵不可言,不是镀的,你们再看看这妇人的穿着,还有她手上的老茧,两人像是母子吗?”
众人听了再看看这对母子的打扮,不禁也起了疑惑。
妇人见势不妙,暗中打量,想要逃走,但此时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要出去何其困难。哭天抹泪地狡辩道:“这孩子是我家唯一的孩子,求了多少菩萨才得来的,三代单传,自打他生下来,家里上上下下谁不拿他当个宝贝儿?家里最好的东西自然都给他用了,金银辟邪,我们就算吃糠咽菜,也要疼自己儿子,怎么反而成了罪过。”
“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去官府走上一趟,若是在下的错,自然认打认杀。”陈远毫不退让,一直盯着妇人,寻找破绽。
妇人愤怒地叱骂:“老娘不跟你胡搅蛮缠,大家伙儿看看,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才有了他,盼星星盼月亮,拜的神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架的子孙桥,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他现在一直哭闹,啊,怎么没了声音,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杀了我们一家的罪人。”
众人听了顿觉有理,这妇人既然是老蚌生珠,当然疼儿子。儿子又是家里唯一的香火,宠溺厚爱有什么稀奇。好不容易求来的儿子,陈远的做法实在过分。就在这时,忽听一人从人群中挤进来,喊道:“方娘子,方娘子,唐大哥在家里等急了,怎么你还没到家啊,小心别磕碰着宝儿啊。”
众人闻声看见,只见一个身材厚实的男子闯了进来,穿着麻布短衣,也是农夫打扮。
那妇人方娘子如见救星,急忙叫道:“俞二叔,快来帮忙,这个书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胡搅蛮缠,不让我走,非要拉我去见官。”
俞姓男子闻言对陈远怒道:“还不让开,要不然,老子让你好看。”他扬起手中硕大的拳头,威胁陈远。
买面条的老汉还没有离开,道:“人家家人都来了,你还让开啊,念你年少无知,他家会对你从轻处罚的。”
“年少无知,哼。”陈远冷笑,一把抓起孩子身上的长命锁。
“啊,你干什么?”妇人惊怒。
陈远不慌不忙,笑眯眯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扬声对大家道,“大家都听到了,刚才这个汉子叫这位妇人是方娘子,孩子的父亲姓唐。”
“是啊,我们都听见了,这又怎么样?”
“长命锁,长命锁,方娘子,你为你家的孩子求了那么多神佛,不知道有没有把孩子的姓氏或者名字刻在锁上呢。”众所周知,长命锁,是中国的一种传统,大多是金属或金银做的饰物,呈古锁的样子,在明清时候特别流行。其意义在于锁住小孩的命,避免病魔疫鬼侵入危害小孩。
贫穷人家会用铜钱、布、丝线来制作,富贵人家则有的用黄金,这么贵重,为了同其他小孩区分,害怕一起玩时搞混了,也为了让神佛直接保佑自己的孩儿,就把姓氏或者名字刻在锁的背面。
方娘子脸色大变,想要抢过锁。
陈远哪里给她机会,把锁的对面朝向大家,果然,锁的背面,有一颗篆体的“蹇”字。
“大家看看,这是‘唐’字吗?”
人群中有识得字的,叫道:“不是‘唐’字,‘唐’字我认得,这个字不认识。”
一听这话,“轰”地一下,围观百姓们一片哗然。
陈远睨向那个妇人冷笑:“这个,你作何解释。”
那妇人倒退两步,脸上已是一片腊黄。
她拐卖过许多小孩子,虽然也有失手的时候,大多却是被人家家属亲人及时发现,从来不曾陷在这样的弱冠书生手里。
“站住,拐卖孩童,丧尽天良,抓她去见官。”
“对,抓她们去见官。”人群中已经义愤填膺。
他们中,许多也是为人父母,能够理解那些亲生骨肉被人拐卖摧残的父母们的切肤之痛、椎心之痛。有多少父亲被这种痛苦折磨得一夜白头;有多少母亲被这样的痛苦刺激的变成了疯子;有多少父母从此一蹶不振,有多少家庭为了寻找失散的骨肉,放弃了一切,如癫如狂地四处寻找他们的骨肉。这一切痛苦,都是眼前这种畜牲造的孽。
妇人又惊又怕,忽然“呀!”地一声尖叫,将手里的孩子狠狠掷向陈远,趁机撒腿就跑。两人站得极近,陈远忙截住孩子。
“天杀的畜生!”
“打死这个人贩子!”
围观的的百姓愤怒地向那妇人围拢,俞姓汉子也见势不妙要逃走,百姓哪里放过他们,无数双拳头已向他劈头盖脸地打来,每个人都向他发泄着愤怒,发泄对压迫和邪恶的痛恨。
小家伙吮着一根手指,用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竟然不害怕,也不哭泣,陈远朝他微微一笑,拨了拨他肉肉的鼻子,小家伙居然咯咯笑了起来。
“好啦,乡亲们不要打啦!”陈远抱着孩子走过去拦住了大家,“打死人要偿命的,乡亲们,为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把我们进了大牢,不划算,我们把他们送去官府吧。”
“好,陈相公说得有道理,打归打,不要把我们自己折了进去。”
大家纷纷答应着,自告奋勇地押着那两个人贩子向官府走。陈远被他们围在中间,小孩子就在他怀中,安静的躺着,偶尔“噶”的一声。陈远心中苦笑,不知道是不是与你投缘,你个小家伙还不认生,刚才你要是不吵不闹,早就不知命运几何了。
江宁官府在城西,县令叫尉迟空,一个四十多岁的文人。
陈远和百姓们押着两个人贩眼看到了县衙,远远的都看清衙门口两只大石狮子,县令点着一堆衙役、捕快,从县衙里冲了出来。
“衙门办事,统统滚开,挡路者,押进大堂大板伺候。”尉迟县令满脸焦急,被群众挡住了去路,厉声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