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书生扬起脖子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于谦。”
陈远一个踉跄,在他瘦高的个子扫了两遍:“于少保?浙江杭州府钱塘县人?”
于谦微微诧异:“你认得我?”心中奇怪,自己就是一书生,什么时候成为少保了,那官职可是国家特别的殊荣,会不会认错人了,但自己的确是钱塘县人。
怎么不认得,民族英雄,顶顶大名啊,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明史》称赞其“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他与岳飞、张煌言并称“西湖三杰”。没想到,在这里都遇见了。
陈远笑呵呵的拉住于谦的肩膀:“于兄,刚才误会了,在下江宁陈远,我与参军兄不是出言不逊,只是一时感慨,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于谦肃容:“虽然你刚才说的我无法反驳,可君子坦荡荡,我还是不会认可你。”
“告辞。”于谦扬长而去。
陈远笑笑,也不在意。鲍参军翻白眼小声嘀咕:“什么人哪,自以为是救世主啊。”
陈远心道,在过几十年,他还真是你们大明的救世主。
在一个精致的院子里,聚集了许多书生小姐,引人瞩目的,是几个外族人。他们披着头发,穿蓝色长衫,与大明的服饰不同,大明的服饰讲究上窄下宽,他们则上下裙稍短,利于骑马作战。
他们侃侃而谈,对明朝的书生颇有轻视之意。书生们自然不愿意被外族看扁,引发了争执。
王贤脸色惨白,怒道:“你,你,你们敢轻视于我大明?”
外族首领微笑:“我蒙古勇士文可比日月,武能上马安天下,智慧超群,我绰罗斯·脱欢,身为黄金家族的一员,也不过是实话实说。”
李骐坦然上前,辩驳:“永乐八年,我朝陛下在亲自北伐,先后在斡难河畔和贝尔湖东追击、击溃了你们可汗本雅失里和太师阿鲁台两部,你父亲马哈木为阿鲁台所败,旋即郁郁而终,现今你投靠我大明,望袭爵位,何谈武功?”
李骐话一出,大家都觉得快意。
大明消息阻塞,但很多书生关心朝政,知道许多异族信息。绰罗斯·马哈木,是蒙古黄金家族浩海达裕的儿子,属于西部蒙古,洪武二十七年,袭父职为瓦剌部首领(他们自称蒙古,明朝统称他们瓦剌)。
永乐七年夏天,明朝封马哈木为特进金紫光禄大夫、顺宁王;太平为特进金紫光禄大夫、贤义王;把秃孛罗为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安乐王;
永乐十二年夏,马哈木联合瓦剌三部进驻忽兰忽失温,越境前来攻打大明,朱棣麾下的安远侯柳升、武安侯郑亨等先试探了一下,后亲率铁骑前去迎击,大破敌军,斩杀蒙古王子十余人,部众数千级。然后率军追杀,越过两座高山,至土剌河。马哈木等脱身逃走,于是明军班师。
永乐十三年春,马哈木等人上贡马匹珠宝谢罪,言辞非常恭顺。朱棣考虑到北方也不能让鞑靼一个人强大,留着瓦剌制衡,就说:“我们不要和瓦剌人一般见识。”所以接受了他们所献之物,让他们的使者去馆驿歇息,不再追究。
永乐十四年,瓦剌与阿鲁台(属于东蒙古)大战,马哈木败走。过了不久,马哈木就死了。朱棣乘机派海童慰劳太平、把秃孛罗,而马哈木的儿子脱欢,则亲率使臣到了南京,请求朱棣册封,希望能够承袭父亲的爵位。
蹇怡璇缓缓出来,风华绝代,扬眉道:“我朝历代栋梁,皆是饱学之士,琴棋书画,治国方略,样样精通。我虽女子,亦不敢小觑我大明才子,劝你回去,多习我中原文化,少些暴戾之气。”
“好。”在场的人纷纷叫好。
脱欢等人仍是轻视的意思。
李骐铿锵有力的道:“你等看好了。”
随即铺纸作画,洋洋洒洒,栩栩如生,人们纷纷惊叹其妙笔丹青。
蹇怡璇沉吟一会儿,缓缓吟道:“斜髻娇娥夜卧迟,梨花风静鸟栖枝。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
这些描写情景交融,梨花、轻风、小鸟、青天、明月,无不透露出主人公的思绪漫漫,心事缠绵,孤独无助,安静中显出几分凉意,孤寂中又有几分忧思。斜髻美人,更显得那么娇柔纤弱、楚楚动人,不禁让人生出我见犹怜之情。
一时才子争先恐后表达对蹇怡璇才气的钦佩,愿做“知心人。”
女子尚且才思泉涌,何不能显示大明文风张扬。
于谦也不甘示弱,上前不假思索,郎朗吟诵:“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是一首托物言志诗。作者以石灰作比喻,表达自己为国尽忠,不怕牺牲的意愿和坚守高洁情操的决心。这是于谦的志向,他一生都是这么做的。
众人动容。
于谦慨然道:“众兄台,我等饱学孔孟,当上报国家,下安黎庶。我有几言,当与众人讨论,也愿说与我大明陛下。”
“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想要国家安定,当劝课农桑,停止征伐,百姓修生养息。下西洋,劳民伤财,好大喜功,实属不必要,应当废止。”
“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陛下一国之君,不能靠自己的喜好决断,应该广开言路,多与学士讨论,集众只所长,方能保境安民。”
“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当以陛下为先,提倡节俭,上行下效,积民财富,民富则国强。”
“————”
于谦说的荡气回肠,众人动容,有叫好的,也有犹豫的,也有畏惧的。
阁楼里,杨士奇和蹇义都变了脸色,低头悄悄看陛下的脸色,暗自冒冷汗,却见朱棣不动声色:“书生嘛,说说观点,无妨。”
“宜之,那个是你女儿吧,好个女中豪杰,有皇后的胸怀。”
蹇义转身到朱棣面前跪倒:“臣诚惶诚恐,小女怡璇,自恃读了几本诗书,不知轻重,望陛下恕罪。”
朱棣呵呵道:“恕什么罪?太孙妃胡氏沉默寡言,瞻基也不喜欢,太孙嫔孙氏妩媚,于国大忌,朕实不喜,我看你女儿端正厚重,举止有度,可以查谏君王,有掌度宫闱的能力。”
“臣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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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欢被李骐一番说出处境,又当场作画,蹇怡璇不卑不亢,不输男子,于谦洋洋洒洒,慷慨万言,气势上已经被碾压了。
他和左右的人合计了一下,拿出了镇场之宝。
“各位,在你们面前的两个侍卫,一个只说真话,一个只说假话,他们手中各有一箱子,其中一个是空的,其中一个有宝石,你们只能问他们其中一个人一个问题,根据问题猜测,猜中了,宝石奉送。答错了,与我蒙古勇士一战如何?”
脱欢的话一出,群起汹涌,来这里的,大都是才子,他们饱读诗书,却极少学习武艺。要是他们答对了还好,要是错了,与他身旁高大魁梧的勇士一战,必输无疑,这就是连输两阵了。他们不敢轻易出战,对大明丢不起这个人。
“瓦剌人太奸诈了。”
“是啊,答对了就是万幸,打错了,就是大明的罪人啊,啊少游兄,你有没有主意?”
“啊呀,我最烦这种伤脑筋的题了,你看,李骐和蹇姑娘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主意?”
“难道真的让瓦剌这么嚣张下去?”
——
“到底问什么话呢?要不猜吧,随便问一句话,也是五五的概率。”
“五五的机会,兄台,那你去吧。”
“我,我才不去呢,我淡薄名利,不屑于玩这些小聪明。”
“嘁!”
就在李骐和蹇怡璇冥思苦想的时候,李斌挤开人群串出来,高喊:“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众人齐齐把目光望向他。
他得意一笑,清清嗓子,高声道:“江宁陈远说了,这个题太简单了,他都不屑于回答。”
这就是他的办法?众人咂舍。
人群里,陈远耸耸鼻子,他发誓,他来到大明第一次有想把人揍成猪头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