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黝黑,村子远处的角落,隐隐有些动静。
十余个汉子分散隐在明处暗处,四面警惕的张望着,角落里火光时明时暗,让人看得不甚真切。
对于二狗来说,这些人都是生面孔,是吴三田和他身边的随从,他不停的走来走去,脸色极其不耐烦。这么晚了,他们不回衙门,藏在这里干什么?
他怒气上涌,要召集村里去抓住他们,陈远忙示意身边的孟四叔,拉住他,不让他轻举妄动。
不一会,一个人摸黑蹑手蹑脚过来,看他矫健的身影,显然对此地很熟。
甫一出现,吴三田冲上去一把抓住他衣领,怒道:“你怎么才来,让老子在这里喝了两个时辰的风沙。”
“吴……吴公子,大家看得紧,我……我也不敢随便出来啊。”来人身材削瘦,出了声音,二狗他们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那人,正是平时吼得最凶的火华。
吴三田气急败坏道:“今天受够了你们的气,要不是老爹吩咐,老子早就差人带兵平了你们。”想起今天的遭遇,他狠狠的踹上去。
陈远听得皱眉,衙门只有捕快、快手还有帮闲,哪来的军队,朝廷安排石州最近的东卫吴千户带兵以防万一,难道他的人已经跟吴应德勾结在一起了?那形势就很不妙了。
火华不敢闪躲,讨好道:“吴公子,您也知道,他们没那个胆量,都是二狗自作主张……”
吴三田想像踹死狗一样踹了好一会,又啐了他一口,才恨恨道:“少废话,今晚找老子来什么事,你要不将功赎罪,你城里的小莲我就……”
火华提到小莲,眼中就是一片痴迷,急切道:“吴公子,求您别,我这辈子就喜欢她,我今晚找你来,就是发现不同寻常,二狗知道有钦差的事,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告诉他的。我怀疑他跟钦差一伙的。”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火华打死也不敢欺瞒吴公子您了。”
吴三田阴**:“好个邝埜,父亲大人果然猜得不错,邝埜留有后手,嘿,我们谋划了这么久,还真当我们是草包呢?”
“吴公子您自然高明,区区一个破书生,怎么会是你们的对手。”
吴三田哼了一声,道:“你马上回去,不要让人发现,今天你做得很对,带人冲撞钦差,刺激了大家的矛盾。”
火华谄笑道:“都是吴公子您高明。”
“记住,继续刺激他们,让他们不要相信那个书生,能杀了他最好。事情成后,小莲是你的,富贵荣华都是你的。”
“是,是。”火华满脸都是狂热,不停的点头。
火华走后,吴三田厌恶的朝他啐了一口,眼中浓浓的杀意,然后带人离开,那阴狠,哪里是白天那般草包模样。
陈远他们出来,二狗恨得直龇牙,这他妈到底谁是官谁是匪?平时一起长大的兄弟,竟然,他再耿直,也明白了,原来村民们一直在牵着鼻子走,今天要不是陈远拉住,他们今天就走上了造反的道路。前有如狼似虎的官军,后有火华这种贪图享乐的小人,打起来能赢吗?
陈远叹道:“这吴三田也够狠,为了激怒官民矛盾,几乎把自己豁出去。”
孟四叔神色沉重,要说什么,陈远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
回到窑洞,里面摆设简陋,就两间,一间厨房,摆设一口漆黑的铁锅,几个破碗,还有一张破旧的桌子,凳子就是几个木墩子,可想吴应德他们这几年的搜刮多狠。
“四叔,为什么不把火华抓起来?”二狗目眦尽裂,内心撕裂如刀绞,这一刻,他痛恨的不是官府,而是一起长大如亲兄弟的人,为了私自利益,为了一个女子,不顾这么多乡人的命,投奔官府。
陈远深深叹息,这就是他开始不肯亮明身份的原因,再贫困,他们所有人也不可能一条心,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思维,不会团结起来斗争,反而很轻易被别人收买。血气方刚的少年,一直吃糠咽菜,面对女人和富贵,有几个人经受得住,相亲乡邻的命,那算什么,要他杀人放火都会做。
吴三田为人阴狠,要成大事,这样的招数,对他们一击就中。
“坐下。”孟四叔喝道,面沉如水。
陈远道:“樊兄弟,吴三田他们是早有准备,整个石州府的人,像火华这样被收买的人,不晓得有多少。你抓他也没有用,反而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父母的仇恨,兄弟的背叛,相亲们的出路,堵得这个八尺汉子,不知所措,挥拳在墙壁上打了一拳,留下很深的印记,泥土哗啦啦掉落。
房间都抖了几下,陈远暗叹,好大的力气。
“陈公子。”二狗突然在陈远面前跪倒。
他们这叔侄,陈远苦笑:“樊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陈公子,你是读书人,我二狗也不很笨,你白天拦着我,晚上就带我们看到火华的叛变,你就是天上派下来的,料事如神,就像那诸葛亮,对,求您帮帮大家,二狗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樊兄弟,快起来,我跟你们一样,都是百姓,你起来再说。”
陈远扶他,二狗力气大,纹丝不动。
他只好看了一眼孟四叔,让他帮帮忙,孟四严谨道:“陈公子,你怎么判断出这些?”
陈远道:“十个人,都很难团结一心,何况石州这么大,钦差刚到,但凡有见识的,都是私下找到钦差大人,不应该当着府尹的面。况且,钦差到了,吴应德必然层层拦截找钦差的人,我听到火华这么容易就见到钦差,所以我知道,这个火华,一定有问题。”
孟四叔默然半晌,叹道:“陈公子,到现在,你还不肯说明你的身份呢?”
“我不是钦差。”
二狗他们神色黯然下去。
“但,也算钦差,奉皇命而来。”
“我就知道。”孟四叔神色激动,“陈公子知道这么多,一定是为救我们而来。”
“陈公子,请恕我们之前的莽撞,请一定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陈公子,只要能报父母仇恨,我二狗做牛做马,陈公子但有吩咐,绝无二话。”
陈远道:“樊兄弟,你一直叫二狗麽?”
二狗脸红道:“我读书少,自小就叫二狗。”
陈远道:“二狗这个这个名字,实在不符合你虎背雄腰,威风凛凛的气势,这样吧,以后你就叫樊忠吧。”
“樊忠叩谢恩公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