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崧的这一问出口,黄三儿闻言鼻中一酸,险些哭出声来。
他苦啊~
朱由崧见黄三儿神色不对,也不好多说,只是从怀里摸出来一支烟,递给了黄三儿。
黄三儿知道了朱由崧的身份,见到这像极了后世的卷烟,也不觉得奇怪,默默地接过放到了手里。
朱由崧给黄三儿点着了烟,黄三儿深深地吸了一口,却是咳嗽起来。
朱由崧见状打趣道:“咋的,不是华子,抽别的咳嗽啊?”
黄三儿摇了摇头,见到早已经躲进巷子里的同伴把头探了出来,正在好奇地看了他和朱由崧,便说道:“刘铁,你先回吧,我陪这位公子走走。”
那叫刘铁的消瘦汉子,点了点头,可是看向朱由崧还有朱由崧身后跟着的侍卫,眼里还是充满了戒备。
这些侍卫穿的都是常服,看着就像是朱由崧的家丁一般,可是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看起来就极为不好招惹。
他听到黄三儿的话,刚想要说什么,黄三儿提了提手里的冻鱼,嘱咐道:“把这条鱼带回去,待会儿我回去寻你!”
“哦,好!”那个刘铁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从黄三儿手里接过冻鱼,问道:“没事吧?”
黄三儿摇了摇头,他有心跟刘铁说一些东西,可是现在却不是时候,只是摇了摇头道:“哪里有事,这位公子可是咱们的贵人,你回去等我,说不定以后咱们就不用过这种日子了。”
刘铁闻言却是不怎么激动,只是点了点头,这话他听多了,每次都是满怀希望而去,最后都落魄失意而归。
至于朋友有了麻烦自己先溜这种事情,他们两个是做的极其熟练的。他们可是约定好的,打得过,两个人就会并肩子上。打不过,谁惹的麻烦,谁留在现场挨揍,另一个先跑,等到事情结束,再过来收拾残局。
如果不是这个法子,他们也活不到现在。如果他们两个都受了伤,到时候连个出门讨饭的人都没有,说不定两个人都得饿死。
这可是他们经过现实残酷的教训之后,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说的难听一点,就算今天黄三儿被朱由崧的人打死了,他刘铁活着,还能给黄三儿收尸不是?
刘铁提着冻鱼走了,朱由崧跟黄三儿边走边聊。
不多时,二人已经走到了上了冻的护城河边。
侍卫站在远处放风,二人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就这么站着聊了起来。
黄三儿见到朱由崧,看着朱由崧虽然身着并不怎么华丽,可是随从,骏马样样不缺,想来就算眼前这人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物,也是一个小康家庭。
二人随意聊了起来,大部分都是朱由崧在问,黄三儿在答。
到了后面,黄三儿开始对朱由崧倒了起心中的苦水,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独自说着话。
因为黄三儿见到了朱由崧,心中生出了找到组织的感觉,朱由崧在他眼里,可是让他脱离苦海的关键人物。
黄三儿开始还说的有些颠三倒四,后面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语言也有了条理。
黄三儿娓娓道来,语气颇为幽怨,神色也是悲苦。朱由崧听完了才明白了眼前这个穿越者为什么会混得这么惨了。
说起来,自己跟小子是真的有些缘分。
原来这个黄三儿,就是他穿越之前潜到护城河底救的那个年轻人。
他本名叫黄仁浩,还是一名大学生,当初因为救人稀里糊涂地穿越了。
可是他这个穿越的时间点却跟朱由崧不一样,他穿过来的时间比较早,比朱由崧要早一点。
因为他穿过来那年是天启六年,听他说,他的穿越动静是很大的。
因为他跟朱由检与朱由崧穿越方式不同,不是魂穿,而是**穿越。
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这个世界黄仁浩就清醒了。
那时候他发现自己被一个光团包围,自天而降。因为速度太快,光团与空气都摩擦出的火焰,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大火球。
他还记得,那天京城天色皎洁,他被光团包裹着从京城城东北方渐至城西南角。
期间他还隐隐听到了巨大的破空声与呼哨声,天空中丝状、潮状的无色乱云横飞。这样的异象竟然还引出蘑菇云,这道蘑菇云的杆杆就像柱子那样直竖于京城西南角。
而京城西南角就是王恭厂火药库所在地。
他被光团火球包裹着顺着蘑菇云的躯干,自天而降,等到落地后,他却是毫发无损。
包裹他的光球散去,他才发现此时天昏地暗,尘土、火光飞集,天崩地陷,万室平沉。
后来他了解到,因为他这次穿越,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有人说到东自阜成门,北到刑部街,长三四里,宽十余里范围内木材、石块、人体、禽尸像雨点那样从天空中降下。
数万间屋、万余人都被炸成粉状,瓦砾腾空而下,衣物远飞至昌平,死者皆**。
正在紫禁城内施工的匠师们,从高大脚手架上被震了下来,2000人跌成“肉袋”。
为皇帝出宫准备的仪仗队中的大象,因受惊从象房中奔逃而出,满街乱窜,践踏百姓,死者无数。
不满周岁的皇太子朱慈炅因为黄仁浩的穿越动静,被活活吓死,朱由校自此绝嗣,这才有了后面朱由检的登基。
御史何迁枢、潘云翼在乾清宫被震死,住在城西南的何家、潘家全被埋在土中。
那段时间朱由检正好跟朱由校请了圣旨出京,去了上林苑查看新粮的情况,正好完美错过了这一幕。
等他回来,事态都已经告一段落,百姓和朝廷都在忙着灾后重建工作。
而黄仁浩这次穿越引起的灾变,成了后世天启大爆炸这个未解之谜。
黄仁浩这种爆炸开场,造成这样惨剧,让他很是愧疚,可是他看过不少穿越小说的,这种出场方式说什么也该是主角了吧?
明末诸多乱象,拯救天下苍生的使命,可不得落在自己身上吗?
黄仁浩经历了最初的愧疚,再到后面的踌躇满志,打算在明末这个舞台上,大干一场!
可是他是肉穿过来的,不是魂穿。虽然他身体无恙,可是他没有身份啊!
这样的结果就是,经过了一天,虽然他饿的前胸贴后背,却是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只有跳下水的时候身上的一条短裤,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也好在他过来的时候,正是盛夏,不虞被冻死。
等到后来,他放下了后世人的骄傲,作为穿越者的尊严,他想找个地方打份工,先让自己活下去。
可是他在这个地方举目无亲,无人做保,根本没人要他。
黄仁浩想了半天,他比朱由崧的历史学的好一点,知道京城未来几年一直不太平,记得要不了多久,京城还会被围。
袁崇焕就是因为那次围城被崇祯给凌迟了,所以他想要去机会多的江南躲灾,可是事到临头,却发现根本不可能。
不说他没有路引根本不可能成行,他身无分文,只怕得一路乞讨着过去。
想着京城到江南的距离,就凭一双脚,还没有食物,再加上这个时节路上土匪横行,如果不走官道,小路上野兽更多。
他可是听人说过,这时候虎患严重,老虎们成群结队,人少了那是一点都不怕。
就算他躲过了官兵土匪,也躲不过那数量众多的野兽。
衣食无着,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连番打击之下,慢慢的,他就流落到了城外的流民聚居地。到了这个地方,他才算有了自己一个栖身之所,也结识了刘铁这么一个朋友。
黄仁浩就靠着富人那几个粥棚,平日里带着刘铁去河里抓鱼,或者去山里做一些陷阱打猎,勉强活了下来。
有了立身之地,然后他就开始想主意了,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
不然到时候,清兵真的围了京城,他们这些城外的百姓,全都得完球!
得赶紧赚钱去江南!
黄仁浩挖空心思,想着小说里面的主角怎么赚自己的第一桶金,造玻璃赚钱!忙活了半天,啥玩意儿没烧出来。
做香皂?蒸馏酒?他现在吃都吃不饱,哪里有机会有材料有银子让他做这东西?
他详细地计算过,真要做香皂,做蒸馏酒,数量少的话,这东西成本太高了。
价格也得上去,不然就算他攒够了钱,做上一小批,也得赔得血本无归。
因为做出来了,怎么卖?根本卖不出去啊!
后世人都知道人靠衣装,商品靠包装。他们邋里邋遢的,还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真做出来了,摆摊儿去卖,谁会在路边摊买这价格高昂的玩意儿?
失败了好多次以后,他才收回了一夜暴富的心思,实在不行先去打工,老老实实打工攒路费。
想着自己吃过那么多后世的美食,还在网上专门学习过做菜,跟着做了不少,味道着实不错。
这些菜肴做出来,放在这个时代,自己怎么也能算一代名厨了吧?
所以黄仁浩假称是自己是一名厨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肯雇佣他的饭店,试菜的时候,就被骂了出来。
原因是他不知道怎么杀羊,给羊剥皮!
换了道菜**,他也没杀过鸡!
店主看着黄仁浩这个厨子杀鸡的时候,哆嗦的双手,给鸡拔毛的时候,生疏的手法。
哪里还愿意看下去,直接让人把他轰了出来!
黄仁浩也是欲哭无泪,后世他做菜可没有从杀鸡这个步骤开始的啊!谁知道这个时代的厨子做菜,需要从宰杀这一步开始做呢!
后来他跟着刘铁走了狗屎运,他们做的陷阱捉到了一只受伤的野猪,黄仁浩又想着靠这只野猪倒腾古代的彩票抽奖了。
一只野猪怎么也能卖几两银子,黄仁浩定下抽奖价格十文钱一张,这次倒是赚了一些钱,可是却被官差看见,说他们聚赌却未纳税!
好不容易得来的钱,被搜刮一空,然后京城赌坊还派了几个人出来把他们揍了一顿,说他们没打招呼就敢浸染这个行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也就是这次,二人都伤的很严重,黄仁浩更是躺在屋里的草堆上动不了了。要不是刘铁托着病躯讨来些残羹剩饭,他黄仁浩说不定就成了第一个被饿死的穿越者了。
也正是因为这次的经历,二人才约定,以后不管如何,他们两人一定得有一个人得好好地。不然二人都躺在了草堆上,那俩人就等死吧。
连翻的打击之下,黄仁浩也是心灰意冷。最后也不折腾了,只是在流民聚居地默默地等着机会。
他都想好了,实在不行,清军来了,他就靠着大骂朱由检,投靠了清军也不是不行。
关内大明已经出不了头了,打打杀杀不是他擅长的东西,出谋划策也不是他的强项,溜须拍马更不是他想做的事情。
他现在只想着关外的黑土地,关外地广人稀,等着人去开发,松嫩平原的黑土地可是后世的粮仓啊。
他要是靠大骂朱由检,再把脑袋剃了,主动投靠大清,跟着去了关外。如果可以开垦上几十亩,再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
至于拯救大明或者群雄逐鹿,玩儿蛋去吧!
可是前些日子见有大官不时来这个流民聚居地,黄仁浩的心思又起来了。
他还记得郑板桥一首诗,如果在这些大官面前故弄玄虚一把,说不定就有哪个人有眼无珠,一时惜才,把自己拉出苦海!
可是他的文化知识跟古人的有些出入,后世的教育可没有四书五经。别说四书五经,就是这个时代用做儿童启蒙的三字经他都背不全。
如果那个大官有意考校,那他也得全露馅,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求做大官的身边人了,做个端茶倒水,跑腿的也行啊!
他现在手脚上全是冻疮,身上都长虱子了!他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给口饭吃,就行了!真的!
他过来以后,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