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赛因孛罗走的不是居庸关一线,那我们在这里搜寻他岂非缘木求鱼?”杨牧云苦笑。
“事情还没有做你又怎么知道不可能?”林媚儿向他眨了眨眼说道:“你知道你跟于谦于大人最大的不同在哪里么?”
杨牧云缄口不言。
“就是敢作敢为的勇气和担当,”林媚儿说道:“当每个人都认为不可能的时候,而他却能坚持下来。自塞外我们跟于大人第一次碰面以来,他哪一次不是担负着最重的担子?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文官,能收拢上万人的队伍平静有序的撤回关内,你不觉得很了不起么?”见杨牧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止住他的话头道:“是,我也承认,这其中你的功劳也很大,数次救他们于危难之中。可你只是作为一支奇兵存在,要照顾一万多人的行程、宿营、吃喝......还要保证他们的士气不溃散,恐怕就非你所能了吧?”
“听你的话好像对于大人很是欣赏。”杨牧云看了他一眼说道。
“能够处逆境而不拔的男人,谁都会对他很是敬佩的,”林媚儿笑着说道:“可惜于大人岁数大了,否则我一定会嫁给他。”
听到后面这句话时杨牧云的面容僵了一下,转开话题,“你既然如此乐观,那现在要如何着手去寻那赛因孛罗呢?跟昌平卫或是延庆卫的兵马一起把这居庸关城翻个底朝天么?”
“扰民还需要你跟他们联手么?”林媚儿的眸子一霎,“别忘了我们一直都是作为一支奇兵存在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我就要请教林把总了,”杨牧云向她拱了拱手,“您是打算如何运用我们这支奇兵呢?”
“别忘了一路之上除了于大人外,包括我,都是以你马首是瞻的,”林媚儿把他踢过来的球又给踢了回去,“你一个大男人,这回要做那缩头乌龟么?”
“可我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啊!”杨牧云苦笑着双手一摊,“若无这件事,我本是要探查那支皮货商有何不轨举动的。后来又遇见了观音教金缕旗旗主楚明心,跟她打斗了一番却被那位东瀛忍者横插一刀给救走了......”
“等等,”林媚儿打断他的话道:“你觉得他们的出现跟这赛因孛罗的失踪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没有?”
“这个......”杨牧云皱了皱眉,“那群皮货商是从关外来的,并非京师方向。观音教这群乱党不知要在这里鼓捣什么阴谋......”抬起眉眼看向林媚儿,“你不会认为赛因孛罗是观音教的人给劫持的吧?他们劫持一位鞑子王爷做什么?”
“我问你,赛因孛罗去京师是不是要跟我大明和解?”林媚儿问道。
“那是自然,”杨牧云说道:“大明需要休兵,赛因孛罗想要抬高斡剌特人在草原上的地位,和则两利。”
“那好,我再问你,”林媚儿又道:“大明和斡剌特人和解,谁最不愿意看到?”
“鞑子大汗脱脱不花,”杨牧云想也不想便答道:“汗廷的力量不如斡剌特,仅靠黄金家族的声望笼络草原各部,要是斡剌特连声望都盖过了汗廷,那么黄金家族统治草原的时代便会彻底结束。”
“所以汗廷对于斡剌特与大明的和解一定会横加阻挠,对不对?”
“不错。”
“可是汗廷得知消息再派人去我大明京师劫持赛因孛罗已经来不及了,”林媚儿推断道:“要你是脱脱不花,会怎么做?”
“鞑子汗廷一心想着如何恢复昔日的大元天下,”杨牧云思忖道:“他们一定私下里与我大明内部的反叛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若是脱脱不花,就会请这些反叛势力暗中动手将赛因孛罗劫下,然后再悄悄送返草原。”
“那为何不会悄悄把他杀了呢?”
“这......”杨牧云一惊,“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林媚儿微微一笑,“就按你所说,假定他没有被杀,而是被人劫持,那劫持他的人又会是谁呢?”
“嗯......”杨牧云思索了片刻,眉毛一扬说道:“难道会是观音教的人干的?在南都时,她们就曾劫持郕王和永清公主到庐州的深山里,在开封,又曾挟持过周王一家。她们做这样的事并不让人感到奇怪。”
“这就是了,”林媚儿的唇角微微一翘,“你以为在这里碰到楚明心是很偶然的么?”
“你是说观音教把赛因孛罗给劫持到居庸关来了?”杨牧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听你说楚明心是观音教的什么旗主?”
“金缕旗旗主。”
“那她在观音教中的地位不低么?”林媚儿笑了笑,“她易容乔装出现在居庸关,应该不会是为了好玩吧?”
“当然不是,”杨牧云皱了皱眉,“可惜没能抓住她,要问也无从问起了。”
“那我们就去另一个地方碰碰运气,”林媚儿的眸子霎了霎,“或许会有意外发现呢?”
“什么地方?”杨牧云不解。
“你不会这么健忘吧?”林媚儿澄澈的眸子一转,“你花银子向那个小叫化子买来的消息不打算用一用么?”
“这个消息有用么?”杨牧云看着她道:“不过是关外来的一支皮货商队而已,一进关便住进了延庆卫马指挥使的家中,说不定是马大人派出去的私商呢?于大人说过让我们寻人,而不是多生事端。”
“去看看而已,不被人发现也就是了。”林媚儿的眼神向他一挑,“凭你我的武功连这点也做不到么?”
....
居庸关的街市上现在到处都是官兵,他们挨家挨户搜查,拦住过路的行人便拿着画像比对,一时间居庸关城里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昌平卫的官兵接管居庸关的东西关门后,本想封住关城不让任何人进出,可挡不住人潮汹汹,其中有些商队是京中一些显贵背后支持的,还有一些公干的官员需要出关入关,他们拿着盖有京中衙门大印的官凭在守关官兵面前一晃,一副你不放我过去就吃不了兜着走的盛气凌人态度,给了把关的昌平卫官兵极大的压力,不得已,封关又改成了严加盘查,每过一个人都恨不得把他扒光再仔细瞅瞅,比原先延庆卫把关又严了许多。
杨牧云和林媚儿问明了马指挥使的住处,沿着鼓楼大街东行,还未拐入将台胡同,便远远看见一片恢弘气派的宅院,不用说,这便是延庆卫马指挥使的大宅了。大门前竖着一个高高的旗杆,旗杆上飘荡着一面迎风招展的旌旗,上书一个大大的“马”字。
朱漆大门,门上镶嵌铜钉,门前两个石狮子把门,门口两边还列着两队披甲戴盔的官兵,手握腰刀,一片肃杀的气氛。
“一个指挥使好大的排场,”杨牧云心中暗道:“这规格,直追兵部衙门和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司了。”
“看来这正门不好进呀!”杨牧云低声对林媚儿说道。
“那咱们绕着这宅院看看,”林媚儿小声道:“看有没有偏僻点儿的角落......”
正低声说着话,就见一名小旗官向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小旗官上下打量着他们。
“过路的。”杨牧云笑笑回道。
“过路的?”小旗官又看了他们几眼,一挥手,“此路不通,你们另找别路吧?”
“我们都走到这里了,折回去多麻烦,”杨牧云陪着笑脸说道:“军爷就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吧?”
“啰嗦什么?”小旗官虎起脸,“再不滚,小心老子把你们抓起来。”
杨牧云正待再说,就觉林媚儿扯了扯他的衣角,“哥,看来我们是走错路了,还是回去吧!”
两人刚转过身,就听见嗵嗵一阵脚步声,抬眼看去,就见一群昌平卫的官兵拿刀持矛冲了过来。小旗官顾不得他们了,上前呼喝道:“停下!”
那群昌平卫官兵恍若不闻,直冲到他跟前。
“让一边去,”一名军官乜了一眼那小旗官,“老子要搜查钦犯!”
“你们瞎了眼啦,”小旗官怒道:“这是我们指挥使马大人的宅院,你们也敢撒野?”
“奉上峰的命令,”那名军官挺胸凸肚叫道:“居庸关城内所有地方都要搜查,如有违抗,一律拿下!”说着一挥手,后面的官兵便手持刀枪涌上前来。
“你们要做什么?”小旗官的脸色一变,后退几步,发一声喊:“来人——”
大门前列队的官兵便聚了过来。
“你们要抗命么?”那名军官瞪着一双大眼说道。
“我们马大人也有令,”小旗官瞪的眼比他还大,“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如有违抗,按军法处置。”
“你们昌平卫的人把住关门也就罢了,”他身后的一名士卒似乎鼓了一肚子气,“连马大人住处也不放过么?”
“也不抬头看着这是什么地方?”另一名士卒把刀拔出一半,“也是你们能来撒野的,再不滚,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真是反了,”那名军官大吼一声,“弟兄们,这帮延庆卫的兔崽子在跟咱们示威呢!咱们怎么办?”
“打他丫挺的!”一名昌平卫士卒说着一拳捣在一名延庆卫士卒的胸口,打的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
“昌平卫的人动手了!”不知谁发一声喊,双方对峙的人登时炸了锅,立刻扑在一起扭打起来。
见他们大打出手,杨牧云不禁目瞪口呆。
“傻瓜,看什么,快走哇!”林媚儿一扯他的袖子,嗔道:“这么好的机会,咱们还不赶快过去。”两人趁乱溜向胡同深处。
....
“这位马指挥使住的宅院可真大,”杨牧云绕着围墙跑了老远叹道:“比起成国公府,好像也小不了多少。”在一处看起来较为僻静的墙角处停下脚步,转向林媚儿说道:“这里看起来如何?”
“嗯,”林媚儿走上前,耳朵贴着墙壁听了听,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声响,方向杨牧云点点头,“就这里吧,我先上去,没事的话,然后你再上来。”说着抬头看了看,这马家宅院的院墙甚高,大概有丈余,伸出纤长的手指一扣墙缝,双足在地上轻轻一点,纤细的身子便腾空而起七八尺高,双手扒住墙头慢慢抬起身子向院里面看去。
“怎么样?”杨牧云替她感到有点儿紧张。
林媚儿没有说话,轻轻攀上墙头,伏低身子向杨牧云伸出手臂点头示意。
杨牧云屏住呼吸,全身运足气息“呼”的纵身跃起,大约跃起七八尺高,足尖在墙壁上一点,“蹭”的又跃上三四尺,稳稳的落在了墙头。放眼看去,这里应该是马府的一个花园,皑皑白雪上长着一些梅树,黄的、粉的梅花在冬日里盛开,甚是惹眼。一股活水绕园流淌,并没有封冻,水中还有一些鱼儿在嬉戏。除此之外,园中还有一个角亭,一座木桥和一些嶙峋的怪石。
杨牧云和林媚儿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跃了下去,触地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要从哪里出去呢?”两人正想着,突然闻听一阵话语声传了过来。冬日草木皆枯的花园中能够躲避的地方甚少,两人不暇多想,便在一块怪石后藏了起来。
脚步声细碎,不类男子。
杨牧云偷偷看去,却见两个女子的身影步入园中。
当先一人是个年约四十的贵妇,满头珠翠,身披一件棕红色的狐裘大衣,一身贵气,后面跟着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丫鬟,头梳两个双丫髻,一身青布棉衣裙。
贵妇步入亭中,看着满园的梅花,一言不发。
“夫人,”那丫鬟上前一步轻声说道:“您要不要坐下来歇歇。”说着将一个厚厚的锦垫铺在了亭内的石墩上。
贵妇叹了口气,说道:“老爷还没过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