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里流行的凶猛而奇怪的疫病终于控制住了,伴随疫情好转的同时还发生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京城里的老鼠几乎绝迹了,因为它们都被熬成了汤作为药引子。
就连朱祁镇也捏着鼻子喝了三大碗老鼠汤,因为这,他连着好长时间胃里翻腾不止,一提鼠字就恶心得想吐。这一段时间太后、皇后和宫里的嫔妃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位大明天子一个不好就此一命呜呼,这样的话很多人顷刻间就要大祸临头了。明朝后宫是有殉葬制度的,被皇帝临幸过而没有生育的妃嫔、贵人、才人、选侍、淑女等,是都要随驾崩的皇帝进入地宫的,如何能不为皇上的安危而忧心?
朱祁镇躺在乾清宫东暖阁的榻上,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正在逗刚出生的儿子玩。孙太后、钱皇后还有周妃在旁相陪,孙太后坐在榻沿上,跟他说着话,钱皇后和周妃站在一旁,
小家伙出生没多久,圆头圆脑,胖鼓鼓的小脸颊,轮廓清晰的鼻梁,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周围的人,不住发出“咿呀呀”的声音。
“好了,皇上累了......”孙太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奶娘很知趣的上前抱起了小皇子。
“他看起来很像皇上小时候呢!”孙太后笑着看了朱祁镇一眼,“皇上有没有想好给他起个什么名字。”
朱祁镇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按太祖立下的谱系排,高瞻祁见佑......朕是祁字辈,那皇儿就是见字辈了。他是朕第一个皇子,深肖朕躬,就取一个深字吧!”
“见深,嗯,好......”孙太后拉长了声音看向周妃。
周妃会意,上前福了一礼,“臣妾谢陛下赐名!”
“你对社稷有功,”朱祁镇瞥了她一眼说道:“朕要赏赐你,由贵妃升为皇贵妃,其它器物,朕会让内官监拟个单子......”
“谢陛下!”
钱皇后在旁听着,脸色有些不大自然起来。母凭子贵,她是知道周妃所生的这个皇长子的份量的。
“皇上......”玟玉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只碧玉碗,碗里还冒着热气,见朱祁镇的目光向她这里看来,轻轻的说了句,“该吃药了。”
朱祁镇眉头微微一皱,没有说话。
孙太后看在眼里,笑着对他说道:“皇上,你身上可担着大明的江山社稷呢!天下臣民无不翘首以盼你能够早日康复......”向玟玉招了招手,待她过来后接过她手里的药碗用玉匙舀了一勺放至唇边尝了尝,笑道:“喏,没那么苦,趁它还热,皇上赶快喝下去吧!”
“唔......”朱祁镇盯着药碗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皇上,”这时钱皇后开口了,“周妃为皇上诞下皇长子,功在社稷;玟玉治好了皇上您的病,功在天下苍生呐!不知皇上该当如何赏赐?”
这句话周妃听了身子微微一震,皇后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要皇上把玟玉纳入后宫,来分她的恩宠。玟玉的姿色之美,不在自己之下,并且还更年轻。自从把她封为六品司药派到长宁宫来服侍自己,皇上便到这里来的次数比以前多了许多,跟玟玉说的话似乎比跟自己说的还多。
“对对对......”朱祁镇眉毛一扬,看向玟玉道:“玟玉,这一段日子可辛苦你了,宫里宫外的跑......朕和全京城的官民百姓能够逐渐好转,全赖你的妙方啊,你委实功莫大焉!说罢,你要什么赏赐,朕都答应你。”
“皇上,这不过是臣的本分,”玟玉面色平淡的说道:“臣不敢居功,因此当不得皇上的赏赐!”
“倒是个挺不错的孩子呢!”孙太后看着玟玉笑道:“你对皇上的精心照顾,比起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还要仔细几分呐!”目光转向朱祁镇,“皇上,这孩子无论人品相貌在这宫里都少有人及,你可不能委屈她呀!”眼下之意是让皇帝把她纳了再赏她一个不低的名位。
“唔,这个嘛......”朱祁镇倒没有急于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
“皇上,”玟玉秀眉微蹙,抢在皇上后面的话说出之前道:“若皇上念在玟玉薄有微功,臣倒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朱祁镇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玟玉。
玟玉轻轻抿了一下樱唇说道:“杨牧云为了缉拿在京城散播瘟疫的元凶,在天津卫随贼船漂到了海上,到现在还杳无音讯,臣斗胆请皇上派人寻出他的下落。”
话音一落,屋内的人脸色各异。孙太后和钱皇后脸上略显失望,周妃倒是脸现喜色,开口说道:“杨牧云是为了皇上和京城的子民而深陷险境的,皇上你看......”
朱祁镇点点头,面色如常,“这件事朕知道了,朕一定会派人寻出杨牧云的下落。”
“谢皇上!”玟玉垂首道。
“杨牧云是你的什么人么?”孙太后忍不住问道。
“回太后,”玟玉说道:“在开封周王府时,臣曾照料过杨公子的伤势,因此心里对他一直......一直是很关心的。”
“哦,这么说你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也并不很长喽,”孙太后摇摇头,叹道:“真是个傻孩子,知不知道为了你这个念头失去了一个多么好的机会。”
“玟玉愚笨,让太后失望了。”玟玉眼帘低垂。
“路是你自己选的,”孙太后目光转向一边,不再看她,“这也就是你的造化吧!”
“你方才说的事就是不讲给朕,朕也会派人去做的,”朱祁镇微微一笑,“你立了大功,赏还是要赏的。下去吧,朕会派人给你传旨。”
“谢皇上!”玟玉神色坦然的施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这个杨牧云不知道有什么好,”待玟玉的身影消失在门闱后,孙太后方有些忿忿然的道:“熙媛就像着了魔魇一样,就连这个小女官,也被迷得不识抬举了。”
“太后,”朱祁镇笑道:“朕是天子,富有四海,难道你让朕跟一个臣下去争风吃醋么?”
“能被皇上选中,那是莫大的恩典,”孙太后继续道:“这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她可倒好,揣着明白装糊涂,把皇上的恩典不当一回事。”
朱祁镇一笑,不想就这个话题与太后再纠缠下去,目光看向侍立在门口的小云子,“他们都到了么?”
“回万岁爷,”小云子躬身道:“大人们都在谨身殿候着呢!”
“朕身体不适,”朱祁镇说道:“就不过去了,你带他们到这里来议事吧!”
“是,皇上。”
见皇帝要与大臣们议事,孙太后也不好再絮叨下去,起身又叮嘱了朱祁镇几句,无非是要他好好将养身体,这才和钱皇后与周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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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再直一些,”椰子树下,杨牧云在认真的纠正阮灵练武的姿势,“双目要直视前方,吐气要匀,握着剑的手腕要用力,对,就是这样......”
阮灵手里握着一根木棍当剑使,按杨牧云所说摆好了姿势。
“好了么?”阮灵睨了杨牧云一眼,“该练下一式了吧?”
“这就撑不住了么?”杨牧云板着脸道:“如此没耐性,还练什么武?”
“我是想学怎么打倒那些坏蛋的,”阮灵嘟起小嘴,“你教的这几个姿势能把那些坏人打败么?”
“练武首先要学的是基本功,”杨牧云摇摇头,“不扎稳根基怎么与人对打。”
“得了吧,”阮灵直起身子,揉了揉发酸的腰部和肩头,“你看起来并不比我大么?我十五了,你多大?”说着凝视着他。
“我......还不到十六岁。”杨牧云迟疑了一下说道。
“就是么,”阮灵娇巧的下巴微微一扬,“你以前学武就一直练这个么?”
“嗯,”杨牧云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就这个姿势我当时站了两个时辰都不带动的。”
“那练的就不是武而是木桩子了。”阮灵笑道。
“我师父说过,站如松才能动如风,”杨牧云一点儿也没笑:“这练的不光是式,还有气,还有神,得依着我教你的吐纳之法导引你的剑式,不过才半天而已,你急什么......这一切得一步步来,没有捷径好走。”
“你说站如松,”阮灵眸子一霎,“那你站在这儿别动,让我来打你,你可不要躲。”
杨牧云微微颔首,“可以。”背着双手气定神闲的朝那里一站,目不斜视的说了句,“来吧!”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阮灵眨眨眼,一扬手中的木棍,娇笑一声,“要是被我手里的木棍碰到,就算你输,到时你得教我些别的。”
杨牧云唇角稍稍向上翘了翘说道:“你就是碰到我一根头发,一片衣角,都算赢了。”
“喏,你说的,”阮灵眸波一转,蓦然睁大了眼睛,吃惊的看向杨牧云身后,“阿爸,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