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还未出来么?”杨牧云问道。
“阿爹说他要晚些回去,”郑玉道:“派人过来说不要等他了。”
“呃,那你......”
“我是为了等你呀,”郑玉眨眨眼,一眼发现他的袖口露出几条红兰丝线,“这是什么?”伸手过去捻住丝线一扯,一个硕大的荷包被抽了出来。荷包绣得很是精致,上面的双鱼戏水看起来栩栩如生。郑大小姐的俏脸登时浮出一条黑线,还好被面具遮盖着看不见。
“唔,这是......”杨牧云支吾着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你的胆子也忒大了,”郑玉的眸子一闪,“连宫里的女人都敢勾搭,难道你不怕被王上砍了脑袋么?”
“不是这样的......”杨牧云一急,便把宫内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他说了一遍。
郑玉吃惊的睁大了眼,“你说吴氏玉瑶竟然私下和你见面?”
“她说是要感谢我,”杨牧云道:“然后就让她的宫女给了我这个东西。”
“这倒是挺有意思,”郑玉拿着荷包在手中抛了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间的关系挺暧昧的......唔,好沉!”她叫了一声,握在手里捏了捏,“里面挺硬的,是什么东西?”瞟了他一眼。
“不知道,”杨牧云脸色淡然,“有兴趣的话你不妨打开来看一看。”
“没兴趣,”郑玉把荷包扔还给了他,翻了翻白眼,“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别的女人给你的东西我才没兴趣看呢!”
杨牧云伸手接住,笑了笑,把荷包重新揣回袖子里。朝郑玉拱了拱手,正欲转身,却被她叫住。
“喂,你要去哪里?”
“天色不早了,”杨牧云抬头看看渐暗的天幕,“我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不然的话就要错过宿头了。”
“你说什么?”郑玉眸子转了转,“你这是要去住店吗?”
“那你以为我是要做什么?”杨牧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又不是我大越子民,”郑玉道:“身上有中书省颁发的竹符照牌么?”
“哦,那倒没有。”杨牧云心说竹符照牌应该就是大明路引一类的东西。
“那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走吧,”郑玉睨了他一眼,放缓语气说道:“这里非比别处,别一张口就被人当做明人的探子押送到京抚司衙门里去。”
“唔,那在下这里就多谢大小姐了。”杨牧云朝着她深深一揖。
郑玉“噗嗤”一声笑了,乜了他一眼道:“你少贫了,我只是怕把你弄出来麻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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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大明的京师一样,安南高官勋贵的宅邸都座落在城东一带。郑府的宅院并不算太大,只有五进,听郑玉说在城外他们家还有几处大宅子。
郑玉和杨牧云一进到府里,就径直领着他去见自己的母亲。
郑夫人年纪不算太大,看上去应该不到四十岁,相貌端庄,衣装打扮与大明的贵妇没什么两样。一身紫缎团花的褙子,长发用一条紫带束了起来,只用一支碧玉簪别住,显得随意大方。她的目光不住的朝杨牧云打量,看得他心中直发毛。
“杨公子真是一表人才,”郑夫人赞了一声,“不知家里都还有什么人?”
杨牧云还未回答,就听郑玉抢着说道:“阿娘,人家才刚来咱们家,哪儿有这么盘问人的?你看,人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郑夫人瞥了女儿一眼,“怎么,这些问不得吗?”
“这些留待以后再问吧,”郑玉撒娇似的拉着她手臂说道:“阿娘,我都有些饿了。”
“饭倒是都准备好了,”郑夫人看了她一眼,“你阿爹都还没回来呢!”
“王上带着大臣们在宫里设宴为阿爹庆功呢!”郑玉说道:“难道还会空着肚子回家吃饭啊?”
“那也要等他回来,”郑夫人目光看向杨牧云,“你若等不及,就带着杨公子到偏厅去用饭吧!”
“谢谢阿娘!”郑玉暗中松了一口气,朝杨牧云使了个眼色。
“多谢夫人,”杨牧云略微欠了欠身,“在下还不饿,就在这里等侯爷回来吧!”
一句话使得郑夫人目光一亮,而郑玉却眼色一变。
还好郑夫人没再过问杨牧云的家事,而是谈了一些大明的风土人情,还有如何与郑玉相识等等。
郑玉在旁也就不用再替杨牧云刻意掩饰什么。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一个孩子的声音叫道:“阿姐——”
杨牧云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男孩子跑了进来,他约摸七八岁年纪,脖子上带着一个金项圈,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扫向厅内诸人。
“阿皓,你来了?”郑玉站起身来。
“阿姐,你可想死我了。”男孩子高兴得扑过去抱住了姐姐。
“阿皓,”郑夫人绷起脸,“有客人在这里,不许这么顽皮。”
“阿姐,他是谁呀?”男孩子看看杨牧云,向郑玉眨眨眼问道。
“他是我的朋友,”郑玉勾了勾男孩子圆圆的鼻子,向杨牧云介绍道:“牧云,这是我弟弟,郑皓。”
杨牧云朝着男孩子笑了笑。
“呢他叫什么名字呀?”男孩子问道。
“他叫杨牧云,你就叫他云哥哥吧!”郑玉逗他道。
“哦,姓杨啊,”男孩子吮着自己的手指,眼珠子一转,“那为什么不让我叫他杨哥哥呢?”
男孩子奶声奶气的一番话把厅里的人都逗笑了。
“好啦,你喜欢叫他什么就叫他什么。”郑玉笑道。
郑皓的目光又在厅里转了一圈,“阿爹和阿哥呢?”
“他们有事都还没有回来。”郑玉一脸认真的说道。
“哦......”郑皓不说话了。
这时,一个家丁走了进来,朝郑夫人躬身道:“夫人,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郑夫人连忙站了起来,一脸激动的说道:“阿玉,阿皓,快随我一起去。”
“牧云,你也跟我去吧?”郑玉一脸企盼的说道。
杨牧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
郑可是郑昭一起回来的,刚一进门,郑可就抱起小儿子郑皓亲了又亲。
厅中摆下了饭菜,郑可虽吃完酒宴回来,但还是和全家人坐在了一起。郑夫人专门盛了一碗醒酒汤端到丈夫面前。意外的是,郑可让人给杨牧云添了个座位。
杨牧云有些拘束的落座后却惊讶的发现,郑玉不知何时摘下了面具,双颊晕红的她更加显得妩媚动人,颜如舜华。
一家人很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了,家宴的气氛很是热闹。郑可高兴之下,让郑夫人倒酒。
“侯爷,”郑夫人劝道:“在宫里你都喝了不少酒了,现在就算了吧!”
“哎?”郑可有些不悦道:“少喝几杯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行军打仗,再说,我还没喝尽兴呢!”
郑夫人无奈,只得斟了一杯酒端了过去。
“牧云,”郑可一举酒杯,“来,你我先干一杯。”
“侯爷,请!”杨牧云双手捧起斟满酒的酒杯,恭恭敬敬的说道。
两人一饮而尽。
“这酒的滋味如何?”郑可笑道。
“好酒,好酒,”杨牧云连连点头,“醇厚香郁,绵长回甘,让人回味不已呀!”
“这可是王上赐的御酒,”郑可笑了笑说道:“在整个大越都很少人能够喝上。”
“如此在下是有幸在侯爷府里沾上这个光了。”
郑可站起身来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若有深意的说道:“牧云,你只要安心留在大越,凭你的本事,就是封侯拜相也不是难事。”
“多谢侯爷抬举,”杨牧云忙起身拱手道:“在下......”
郑可又用力拍了他一下,打断他的话道:“放心,你与本侯同桌而饮,那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好好对待阿玉,前途那是不可限量啊!”
杨牧云一怔,“侯爷莫不是喝醉了吗?”偷眼向郑玉看去,只见她羞涩的垂下了螓首。
“阿姐,你脸怎么红了?”小郑皓很不识趣的问了一句。
“哪儿有?”郑玉俏脸转向一边。
“阿爹,”郑昭开口说道:“阮炽那老儿没有在酒宴上难为你吧?”
“他如何难为我?”郑可不屑的说道:“阮只一死,等于断了他一大臂膀,现在朝中能够带兵的人就更少了,他想动我?就是王上也得掂量掂量。”
“其实侯爷不再带兵也没什么,”郑夫人说道:“每次您出征,妾身就提心吊胆,侯爷,您已功成名就,应待在家里颐养天年......”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郑可不耐烦的一摆手道:“我是想功成身退,可退得了吗?朝中局势波诡云谲,本侯一旦失势,给了居心叵测的人机会的话,我郑氏满门可就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一番话说的在座的人都沉默了下去。
小郑皓想要开口,却被郑玉按住了。
“侯爷思虑深远,在下甚是佩服,”杨牧云斟满一杯酒端至郑可面前,“在下敬侯爷一杯。”
“好!”郑可也举起酒杯大声叫道:“干!”
两人饮尽杯中酒,郑可乜着眼说道:“牧云,你能和我们全家坐在一起,本侯心里很是高兴啊!就算是破占城,取存盆也没这么高兴过......”
“阿爹,您醉了,要不我扶您......”郑昭话未说完就见父亲一瞪眼,“我没醉,就是醉了也不用你扶......”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儿子一眼,“阿昭,阿爹我多么希望你能扶起整个郑家啊!可是你不能,离开化州时,阮只略使了些小手段,你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是想找打么?”顿了顿,“有时你真应该学学牧云,不要那么冲动,要多动动脑子,不是什么事是都跟战场冲杀一样那么简单。”
“是,阿爹,阿昭记下了。”郑昭脸颊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