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遵命。”孙士淼应道。
黎元龙点点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王上。”孙士淼一惊,只见黎元龙咳了好一阵才渐渐轻了下来,掏出一块锦帕擦擦嘴角。孙士淼看得分明,锦帕上沁了一团殷红的鲜血。
“王上,老奴去请御医过来。”孙士淼刚要转身,却被黎元龙叫住。
“不用,”他摆摆手,深深喘息了一声,指着旁边的书架说道:“去,把那瓶瑶香丸给孤拿来。”
“王上......”孙士淼脸色一变。
“你愣什么,”黎元龙抬高了声音,“还不快给孤拿来。”
“是。”孙士淼转过身,从书架上的一丛书籍后摸出一个酒红色的小瓷瓶来,回身走到黎元龙面前,“王上,此物可不能轻易服用啊!想当年先王就是......”
黎元龙摆摆手,制止他再说下去,“拿来。”他伸出手掌。
“老奴帮王上打开。”孙士淼拔下瓶塞,从里面倒出一个指头肚大小的药丸来,那药丸呈橙红色,散发出喷鼻的甜香味。他将那颗药丸小心翼翼的放在黎元龙的手掌上。
黎元龙看了一眼,抬手便把药丸吞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脸上的红潮逐渐褪去,气息也平缓了些。
孙士淼见他暂时无恙,转身又把药瓶放了回去。
黎元龙长出了一口气,软软的靠在了椅子上。
“王上,”孙士淼轻声说道:“您还是早些休息吧!切不可太过劳累了。”
“孤在这里静一静就好。”黎元龙缓缓阖上了双目。
“王上,”孙士淼犹豫了一下说道:“请恕老奴多嘴,这瑶香丸虽然能够暂时缓解王上的病痛,但服用多了毕竟对身体有害,您......”
“孤的身体孤自己知道,”黎元龙说道:“就是不服用这瑶香丸,恐怕时日也不多了。”
“王上,您何出此言?”孙士淼惊道:“老奴定遍访名医,一定把王上的病医治好?”
黎元龙苦笑一声,“不用费心了,医者能医病,却医不了命。孤得的是不治之症,就算是神仙见了也束手无策。”
“王上,您切不可如此悲观......”
“你不必安慰孤了,”黎元龙打断他的话道:“孤不想因为这而闹得满城风雨,好给一些心术不正之人以不轨的企图......”瞥了他一眼,“这事王后知不知道?”
孙士淼微微摇头,“老奴对天发誓,这宫里除了老奴之外,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就好,”黎元龙微微颔首,“记住,一定要把这事烂在你肚子里。决不能向旁人吐露一个字。”
“是。”
黎元龙深深看着他道:“士淼,你是看着孤长大的,在孤心里,你是孤最亲近的人,孤......可以相信你吗?”
“王上——”孙士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婆娑的说道:“老奴一直祈求上苍,要是能让王上好起来,老奴宁愿拿自己这条命来换王上的......”
“你有心了,”黎元龙淡淡笑道。旋即皱了皱眉头,“这宫里,还有朝中有人却盼着孤早死,孤不能让他们得逞,孤得撑下去。”
“王上,”孙士淼迟疑了一下说道:“请恕老奴说一句不当讲的话,这世子之位不能再这么空悬下去了。”
“你也等不及了么?”黎元龙凝视着他,“早点儿确立新主子,你好去邀功请赏?”
“王上,”孙士淼脸色大变,“咚”的一声脑门重重叩在地上,“老奴只是为了我大越江山永固计,决不敢有二心!王上要是疑心老奴,老奴就叩死在这里。”
“起来起来,”黎元龙挥挥手,“孤只不过随便开句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顿了顿,“你对孤的忠心,孤难道还不知道么?”
孙士淼依然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黎元龙叹了口气,“孤并不是先王的长子,当年要不是你助我,坐上王位的就是孤的兄长黎思齐了。你与孤之间,难道生隔阂么?”
“老奴只是应天命而为,决不敢居功,”孙士淼抬起头,脑门已磕出了血迹,“王上洪福齐天,不会因老奴而左右天命。”
“好了好了,你怎么跟朝里的那些大臣一样竟说些口不对心的话?”黎元龙脸一板,“你再不起来孤就生气了。”
“是。”孙士淼不好再跪着,遂站起身来。
“孤还能再撑一段时间,”黎元龙说道:“孤就是想看看,为了这世子之位,还会有谁再跳出来?”
“王上难道不信任王后?”孙士淼问道。
黎元龙没有回答,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沉吟片刻说道:“阮家的势力太大了,他们不但控制朝臣,还想控制军权,要是再让他们谋得了世子之位,先王创下的江山可就要姓阮了。”脸色变得凝重,接着说道:“他们借孤的手废了杨氏贲,又把宜民逐出宫,流放到谅山,这还不算,他们还暗地里对思诚下毒手......”
“王上是怀疑这都是王后她......”说到这儿孙士淼没有再说下去。
黎元龙站起身,目光如电,“她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本来坐到王后的位子上,她就应该消停消停了。可是她未免心太急了,做的事有些过于露骨......孤不会立邦基为世子的,孤就是要让她明白,孤不给,她不能抢。”
“那......王上中意哪一位殿下呢?”孙士淼问道:“是二殿下还是四殿下?”
黎元龙轻轻摇了摇头,“克昌的脑子受了创伤,恐怕再难以治愈了,思诚还小,孤还得再观察观察。”
“那大殿下呢?”孙士淼又问:“他真的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吗?”
黎元龙一声叹息,没有说话。
孙士淼也不好再说,但从黎元龙的反应上他就已经深知,王上不会再召黎宜民回宫了,杨氏贲下巫咒一事朝野皆闻,不管是不是她做的这已经不重要了。废黜她的王后之位以及贬黎宜民出京都是黎元龙亲自下的旨令,这已是定案。只要黎元龙在位一天,就不会打自己的脸去翻案。况且要黎宜民回京,肯定会遭到阮炽和全体朝臣的反对。
“如此看来,王上要是不想让黎邦基坐上世子之位的话,四殿下的希望最大,”孙士淼心怀忐忑的看着黎元龙,“可四殿下年纪还小,王上能看到他长大的一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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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杨牧云仍旧带队巡视在宫城的甬道上,莫不语和胡文广在前一左一右打着灯笼,嘴里不住打着哈欠。
“大人,”莫不语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声,“这是最后一圈了吧?”
杨牧云嗯了一声道:“怎么,你撑不住了?”
“......”莫不语不知该如何答话,看了看胡文广。
胡文广回头笑道:“他是怕小舅舅太辛苦了。其实小舅舅不用亲自来的。”
“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杨牧云道:“好好在前领你们的路,瞪大了眼仔细看有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这鬼影儿都没有一个,哪儿会有什么可疑的人?”莫不语挠挠头,“除非白日里那人再冒出来......可俺瞧着那人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呀?可大人偏偏追了过去。”
“你个夯货,能瞧出什么?”杨牧云忍不住笑骂了一声。
“我见小舅舅盯着她耳朵看,”胡文广眼睛一亮,“对了,那人耳朵穿过眼,一定戴过耳环耳坠什么的......莫非那不是个太监,而是一个女人装扮的?”
“有长进,”杨牧云赞许的望了他一眼,“看来没白跟着姐夫在湖州衙门里待。”
“那个甬道只通向仁安宫一处,”胡文广道:“那个假扮太监的女子去仁安宫做什么?”
“想知道么?”杨牧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不妨去仁安宫探查一番,有什么结果可禀报于我。”
“我可不敢。”胡文广笑了笑道:“那可是王后待的地方。”
一行人正行走间,忽见前方黒魆魆的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大人,”李岘眼尖,手指前方对杨牧云道:“前面有人。”
“你带人从另一侧围上去,不要让他跑了,”杨牧云脸色凝重的吩咐道:“记住,切不可惊动了旁人。”
“属下明白。”李岘向身后的一队士卒打了个手势,一行人贴着另一侧的墙壁悄悄快步行去。
“你们两个跟着我,”杨牧云对莫不语和胡文广说道:“我会绕到前面拦住他,你们堵住后面。”
“是。”莫胡二人兴奋得握住了刀柄。
杨牧云暗提一口气,如飞般向前驰去。待离得那人近了,纵身一跃,高高的跃过那人头顶,落下地来拦住了那人去路。
这时李岘带人也蹑了过来,不待杨牧云下令,将那人团团围住。
看到这阵势,那人似乎吓愣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深夜在这里行走?”杨牧云沉声对那人喝道。
那人没有答话,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杨牧云大感意外,这时莫不语和胡文广也提着灯笼赶到,在那人身上晃了几晃。
杨牧云这才看清是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只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的哭叫。
“喂......”杨牧云想问什么,他却哭叫不止。身旁的李岘却借着昏黄的烛光看清了大孩子的相貌,不由惊叫一声,“二殿下,是二殿下。”
“什么?他是二殿下黎克昌?”杨牧云心中一凛,再去看时,那大孩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位天潢贵胄。
杨牧云一急,从身上摸出一块椰子糖来,那是前几日和郑玉又带她弟弟郑皓出来玩时,在街市上买的。小郑皓给了他几块要他尝尝,他却收了起来,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这是椰子糖。”杨牧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