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杨牧云微微颔首,中止了想要掀开黑衣人面巾的想法,挺身扫视了一下周围,和嫚妮快步离开了树林。
“嫚妮,那天晚上你怎么不告而别就走了?”杨牧云问道。
“牧云,那是你和她的家,”嫚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终究是要离开的。”她眼中似乎带着一丝幽怨,“至于是什么方式离开,这很重要么?”
杨牧云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至少,你说一下,我就不用为你担心了。”
嫚妮眼中闪出一抹亮色,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浅的酒窝。
“对了,”杨牧云好像想起了什么,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绣着两只蝴蝶的红色香囊,“你的香囊忘在我家了,现在还给你。”说着递了过去。
“你一直带着它么?”嫚妮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
“嗯。”杨牧云点点头。
嫚妮笑得更开心了,“那你就一直带着吧,不用还给我,这本就是我送给你的。”
“哦?”杨牧云挠挠头,“我一个大男人,你送我一个香囊干什么?”
“你真傻,不跟你说了。”嫚妮一笑,纤细的腰肢迎着夜风款款摆动,走起路来像一只欢快的鸟儿。
“不对,你是......”杨牧云终于悟出来了,脸色一变。再向前看去时,只听姅妮发出一声惊呼,一个幽灵般的老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姅妮的面前,伸出一只枯瘦的鬼爪向嫚妮手臂抓去。
“嫚妮小心——”杨牧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嫚妮的纤腰,将她揽在自己身后。左手握住刀鞘啪的一声击打在老婆婆枯瘦的鬼爪上,身子暴退数丈。
“是你——”杨牧云眼光一闪,沉声说道:“七里圩庄上的人和我身边的护卫,都是你下药使他们晕过去的吧?”
“公子好眼力。”老婆婆阴恻恻地一笑,“可惜,偏偏把你漏了。”
“天界寺外的卖花人,也是你扮的吧?”杨牧云盯着她问道。
“连这事你都能记着,”老婆婆嘿然说道,“公子真是有心了。”
“而你现在又出现在这里,”杨牧云眼中厉芒一闪,“你究竟想干什么?”
老婆婆桀桀怪笑起来,眼中一道寒芒扫向他身后的嫚妮,“我是来抓这个丫头的,而她偏偏一直跟着你。”声音一沉,“放开这丫头,你走你的路,老身绝不为难你。”
“你为什么要抓她?”杨牧云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嫚妮。
“这是我们苗人之间的事,跟你无关,”老婆婆一顿手中的拐杖,发出铿锵的声音,居然是精铁所铸。她厉声道:“识相的话就赶快离开,否则别怪老身不客气了。”
杨牧云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缓缓拔出腰间的绣春刀。
“这丫头是你什么人?你一定要替她出头么?”老婆婆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她是我的朋友,我要保护她。”杨牧云很平静地回答道。
“朋友?”老婆婆冷笑一声,“为了她会让你送命的,你可要想清楚。”
“牧云——”嫚妮拉住他握着刀的手臂,轻声道,“他们的势力很庞大,你斗不过他们的,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跟她走。”说着微垂螓首,迈起秀腿欲向对面走去。
“嫚妮——”杨牧云握住她的手,“有我在,我不会让你走在我前面。”身子跨前一步,微微侧首向她说道,“除非,我不在了。”了字刚一落地,他身形便腾空而起,刀锋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光痕,最后汇聚成一点寒芒向对方爆射而去。
“嘡——”金铁交鸣声响起,杨牧云翻身落地,老婆婆拐杖高举后退了一步。
嫚妮怔怔的站在那里,还在回味杨牧云刚才说的话。美眸中波光涌动,对他们的交手看也没看一眼。
老婆婆微微喘息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年轻人好快的身手。”
“你也不差,”杨牧云微微一笑,“老人家的武功比刚才那些人强多了。”
“那帮蠢货——”老婆婆暗骂一声,身形一动,来到杨牧云身侧,拐杖卷起一蓬乌光朝着杨牧云当头罩下。
“当——”一声长鸣,杨牧云将拐杖的千钧力道一卸,身子借力高高跃起,手腕一抖......老婆婆只觉眼前寒芒暴涨,似有无数利刃向自己袭来。心中一凛,撤身变招,双手紧握拐杖使劲一旋,圈出一蓬巨大的乌环迎向那星星点点的寒芒。
“叮叮当当——”无数金铁交击声响过,两人身形各自向后撤出数丈。
“铿——”拐杖一顿地面,老婆婆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右手不自觉地轻抚了一下胸口。
“锵——”绣春刀发出一声长吟,杨牧云身子矫若游龙,刀锋卷起一道寒流骤然袭向对方要害。
老婆婆一咬牙,举杖向杨牧云当胸搠了过去......
“呛——”一阵让人牙齿发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过,老婆婆后退了半步,杨牧云脚下不稳,向前一栽,就此扑的倒地,一动不动了。
“婠婆婆——”嫚妮发出一声娇呼,飞奔过来扑倒在杨牧云身上,“你千万不可伤了他。”
婠长老抚摸着胸口轻咳了两声,苦笑道:“幼主,老婆子哪有本事伤你的心上人,他身上的药物再晚发作一会儿,恐怕老婆子也得跟着倒下了。”
嫚妮将杨牧云的身子翻过来,见他双眼紧闭,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谢谢你,婠婆婆。”嫚妮破涕为笑。
“谢我?哼,我可当不起,”婠长老虎着一张脸,“为了你这心上人,老婆子我得豁出一条老命陪你们这些孩子玩。”
“好了,婠婆婆,你别生气了。”嫚妮站起身笑靥如花地劝道,“大不了我再从神宫里拿一条上好的蛊虫给你去炼好了。”
婠长老哼了一声,仍然紧绷着脸说道:“别以为我帮着你就算万事大吉了,要让神主知道你喜欢一个有妇之夫,看不扒了你的皮,你难道忘了你姐姐是怎么死的了么?”
“哎呀,婠婆婆,这并不重要,”嫚妮笑吟吟地说道:“牧云还是童子身,你刚才不是用一只蝗蚊蛊试过他了么,只有童子身的男人被蝗蚊叮过之后才不会晕倒。”
“看你开心的,”看着嫚妮可爱的样子,婠长老也忍不住嗤的一笑,“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别看这小子年岁不大,身边可娶了好几个漂亮女人了,怎么还会是童子身,这其中你不觉得古怪么?”
“我才不要想那么多,”嫚妮一双美眸笑起来像弯弯的月牙,“只要他没碰过女人就行了。”
“唉——”婠长老长长叹了一口气,“嫚妮呀,你说我们苗家那么多棒小伙子,你和你姐姐嬗娣怎么就偏偏喜欢这汉人呢?”说着俯下身将一些红色粉末弹入杨牧云的鼻腔中。
“婠婆婆,你这是干什么?”嫚妮惊讶的问道。
“放心,这不是毒药,”婠长老看了一眼嫚妮说道:“这是一点儿酥筋决明粉而已,我要让他醒来后一身的武功暂时发挥不出来。”瞪了她一眼,“不这样做,他醒过来谁能制住他,你还怎么带他回去。”
嫚妮听了不禁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去。
“幼主,”婠长老抬头看了看天色,夜幕正逐渐的消退,“这天快亮了,你背上这小子,我们得赶快走。”
“我......我背他?”嫚妮忽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杨牧云,面露难色。
“你喜欢的男人,你不背谁背?”婠长老重重地将拐杖往地上一顿,瞪着一双发红的老眼,“他把我手下的一群蠢材全部打晕了,你还让我找谁去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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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国色馆听雨轩。
紫苏身穿一袭丁香色长衫,头戴月白色书生巾,打扮成了一名俊俏的书生,但因为她生得太美,显得脂粉气太重。
“怎么样?宁公子,我这一身打扮可好?”她在原地兜了一个圈子,潇洒的打开一柄描金折扇,等着对方夸她两句。
宁祖儿坐在一张藤椅上,目视她良久,方笑着摇了摇头,“你长得太美了,穿什么衣衫都不像个男子。”
紫苏眼色一黯,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和他相约同游秦淮何时穿的衣衫,唉......”她微微叹息一声,“好怀念过去跟他在一起的时光。”
“你放心。”宁祖儿从藤椅上长身而起,“等杨兄在京师那边安顿好了,一定会接你过去相聚的。”
“不,”紫苏抬起头,看了宁祖儿一眼,“我想过几天就出发去京师。”
“哦?”宁祖儿奇道,“你走了,这国色馆不准备打理了么?”
“我已经安排絮儿做国色馆的大执事,”紫苏说道,“这几天就把馆里的事情全部移交给她,等她全部接手了,我就动身去京师了。”
“你为什么不交给夏红玉呢?”宁祖儿问道。
“他是义父的人,义父权柄在手的时候,她对我客客气气,现在义父......”紫苏美眸微微眯了起来,“......义父去京师不知是吉是凶,如果义父被削去权柄,甚至软禁起来,她哪里还会把我放在眼里。”
“那你扶植絮儿,就能压制得住夏红玉么?”
“当然,”紫苏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现在絮儿是国色馆的头牌,就已经敢跟夏红玉叫板了,我把国色馆交给她打理,哪里还能让夏红玉掀起丝毫风浪。”
“你就这么放心絮儿?”
“你别忘了,”紫苏眼中闪现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她是我调教出来的,而且,她跟我喜欢的是同一个男人。”
“真没想到,”宁祖儿手执扇柄啪的一声击打在掌心上,“紫苏妹妹的心思竟是如此的缜密,只是......”脸上涌起一丝奇怪的笑容,“妹妹这么秀外慧中的一个人,杨兄怎么就连碰都不碰......”说到这里抿嘴一笑,不再说下去了。
“他中邪了,难道你也中邪了么?”紫苏瞪了他一眼,“你这聪明俊秀的一个人,怎么也说起疯话来了?”
宁祖儿只能一脸尴尬地听着,刚才的话的确没经过大脑。
“牧云他荣升千户,风风光光进京去迎候皇上的诏见,不用我操心他什么,倒是义父......”紫苏微摇螓首,“义父他为人不知揽权,做事不够果决,只对财货田产这身外之物感兴趣,不然的话,又怎会被王振撺掇皇上贬至南都呢?这次复又进京,我倒真替他担心。”
“我所了解的消息,倒是跟你不同。”宁祖儿轻轻摇了摇折扇,“要知道,金公公是永乐五年入的宫,曾官至司礼监右监丞,四朝元老,宦海沉浮四十载,人早已百炼成精,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他早已尽在掌握。”
紫苏一双美眸瞪得大大的,仔细听他讲述。
“朝廷失交趾的时候,他就断绝了跟安南人的一切往来,因为他也是安南人,他要避嫌。”宁祖儿接着道:“当年他来南都,其实是自己向皇上提出来的。”
“怎么会?他几十年辛辛苦苦打拼的位置,就这么轻易放弃,难道他疯了么?”
“不,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宁祖儿的目光变得深邃,“想当年太皇太后薨逝,三杨退出政治舞台,整个朝局面临重新洗牌,他这个时候如果站出来,将会受到所有人的攻讦。”他淡淡一笑,“幸好他避开了,把这个位置让给了王振。”
“那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紫苏不解。
“王振要掌控朝局,必然受到百官的攻讦。可百官越对他攻讦的厉害,他越安然无恙,”宁祖儿对紫苏神秘的一笑,“因为皇上信任他。所以......”他拉长了声调,“百官们想到了金英金公公。能在内廷跟王振分庭抗礼的,也只有这个四朝老宦了。把他拉过来,就能制衡王振对皇上的影响。而要对抗百官,王振势必也要把金英拉倒自己这一边。”说着哈哈一笑:“你义父现在是左右逢源,可是吃香的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