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子之间辞锋锐利,你来我往,看得杨牧云一愣一愣的。
周梦楠以袖掩杯,轻轻啜了一口,眼眸望着神情有些不自然的丈夫,微微一笑,“相公不喝一杯吗?”
“唔......”杨牧云忙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妹妹也喝上一杯,”周梦楠笑道:“妹妹是南都人,我就做主送上了这一坛南都春酿,不知合不合妹妹的口味。”说着欲要斟酒,却被紫苏拦下。
“怎能让姐姐为我斟酒,还是我来。”紫苏一声感叹,“我与这月满楼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想到这竟是姐姐的产业。”
“我也才盘下来不久罢了,”周梦楠轻轻一笑,“最近也刚知道这里是为妹妹那里供应酒菜的。”
“姐姐精明干练,没有生为男儿身真是可惜了!”
“妹妹也不差啊!”周梦楠笑着瞥了一眼杨牧云,“我若生为男儿,那置相公于何地呢?”
杨牧云不自然的笑笑,忽然发觉在两个女人的相互交谈中,自己有些多余。遂站起身来,“你们有话慢慢谈,我出去走走!”
“相公要撇下我们吗?”周梦楠惊讶道。
“夫君刚与姐姐相见,怎么就急着走呢?”紫苏不解的看着他。
“两位巾帼不让须眉,我就不在这里凑热闹了,”杨牧云抬眼看了看周梦楠,“娘子此番出场,不单单是给我们一个惊喜吧?定是有事相商。”又转向紫苏,“我出去了你们说话更方便些。”不等她们再开口,便出了包厢。
杨牧云没有在酒楼里停留,径直走了出去。
外面停着一辆马车,车驾上一位少女在向他招手,“老爷......”
“是素月。”杨牧云眼帘一抬,微微颔首。
素月自马车上一跃而下,来到杨牧云面前盈盈一礼,“素月见过老爷!”
“呃,你陪着梦楠一起来的吗?”
“是的,老爷。”素月浅浅一笑,“您请车上坐!”
“不了。”杨牧云转身抬腿便走。
“老爷不和小姐一起回去吗?”素月追上来问。
杨牧云不答,素月便一直在后面跟着。
“你不等你家小姐了?”杨牧云侧目看了她一眼。
“老爷,”素月抿了抿嘴唇说道:“您两年没回京,就一点儿不挂念小姐吗?”
杨牧云止住脚步,“你想说什么?”
“素月想请老爷与小姐一道回府,”素月道:“小姐毕竟与你是结发夫妻,她心里是一直念叨你的。”
......
马车碾过行人稀少的京城大街。
“姐姐听说公公婆婆身体有恙,便回去了。”马车上,周梦楠对杨牧云讲杨兰离去的事。
“不知不觉我离开家乡也两年多了,”杨牧云心里一阵感慨,“一直没能回去见见爹娘,真是不孝。”
“相公也是身不由己,”周梦楠劝慰他道:“公公婆婆一定会体谅相公的。”
“对了,”杨牧云话音一转,“你来见紫苏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吗?”
自她们二人自月满楼内出来时,虽表面甚是亲热,但杨牧云看得出来她眼中暗藏一丝忧色。
“其实也没什么?”周梦楠表现出一副很轻松的态度,“只是与她好久没见了,就多说了一会子话。”
“你又何必瞒我呢?”杨牧云轻叹一声,“你背后的靠山王振王公公还有许多的朝廷勋贵大臣已死在了土木堡,连皇上也被鞑子所掳。现在郕王监国,朝中的格局面临重新洗牌,对王振的清算在所难免。也不知会不会波及到你这边。”
“相公洞若观火,”周梦楠道:“刚从安南回来,变对朝局分析得如此透彻。”
“我也只是打听到一些情况,并妄加猜测罢了,”杨牧云道:“朝廷经此大败,是一定要有人出来承担罪责的。王振作为皇上身边的近臣,难辞其咎。况且对王振亲信及党羽的搜捕已经开始,你应该及早撇清自己为是!”
“相公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吗?”周梦楠问道。
“我来京时路过定兴县河阳镇,”杨牧云说道:“正遇见锦衣卫的宁公子追捕王振的侄儿王山,看来与王振亲近的人都难逃朝廷的追责。”
周梦楠俏脸微变,“那朝廷会如何?会把与王振相关的人都杀了吗?”
“这个难说,”杨牧云看着她,“知道你与王振往来的人多吗?”
周梦楠微摇螓首,“我与他都是暗中相见的,就是我认他为义父这事也没什么人知道。”
“那你就把与王振往来的一切证据都销毁掉,”杨牧云压低了声音,“千万不可遗留任何把柄。”
车身一震,停了下来,只听素月一声娇叱,“什么人?”劲风呼啸,呼喝连声,已和人交上了手。
杨牧云掀起车帘,朦胧月色下,素月正与一人打斗。
那人武功甚高,素月一时奈何他不得。
几个照面过后,月光斜照在他蒙面的侧脸。杨牧云目光一凝,“宁公子?”
“啪——”宁祖儿一掌拍去,素月勉力一接,被震退了两步。
“不要再打了,”杨牧云果断喊道:“宁公子好有闲暇,你我去共饮一杯如何?”
宁祖儿哈哈一笑,扯去脸上蒙巾道:“恭敬不如从命!如此叨扰了。”
......
杨牧云原先住的小院已扩成了一座深宅大院。在最里进一间院落的花厅内,周梦楠命人摆了一座丰盛的酒菜招待宁祖儿,自己与丈夫亲自作陪。
“宁公子是奉命跟踪监视内子的吗?”几杯酒落肚后,杨牧云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或不是。”宁祖儿的回答像是在打哑迷。
“宁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杨牧云为他斟了一杯酒,“我娘子要是真犯了朝廷法度的话......”
“杨兄想要为她开脱么?”宁祖儿微微笑道。
周梦楠脸色一变,杨牧云轻轻拍拍她的手,冲宁祖儿笑道:“我娘子不过一介女流,纵做过一些糊涂事,想来也是能够弥补的。还请宁公子高抬贵手!”
“杨兄客气了,”宁祖儿笑道:“以你我之交情,还用如此客气吗?”
“唔......”杨牧云目光一闪,“不知宁公子此次是自己所为呢?还是奉了马大人之命?”
“杨兄是怕马大人知道你娘子的事,”宁祖儿目光一转,遂一声长叹,“其实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马大人已经死了。”
“什么?”杨牧云一惊,与周梦楠对视一眼,转向宁祖儿问道:“这是何人所为?”
“杨兄觉得朝中谁最希望马大人死呢?”
“我离开大明已久,对朝堂之事不甚明了,还请宁公子指教!”
“也许世人都以为马顺是王振的人。”
“难道不是吗?”杨牧云不解。
“其实不然,”宁祖儿神秘的一笑,“马顺能够上位,最大的助力来自仁寿宫!”
“他是太后的人?”杨牧云吃惊道。
“王振之所以显赫一时,那是因为有皇上为他撑腰,”宁祖儿说道:“皇上没了,谁都可以在他身上踩上一脚。与他亲近的人,自然也会被诛连!”看了看脸色变得愈发难看的周梦楠,“杨夫人别怕,我并不是冲你而来。”
“宁公子,”杨牧云问道:“既然马大人并不是王振的亲信,那他又是因何而死的呢?”
“他的死是因为郕王殿下希望他死!”
“郕王,这是为何?”
“杨兄,”宁祖儿的嘴角微微一翘,“皇上深陷虏营,马大人几次暗中派人相救都失败了。这样看来,皇上应该是回不来了,可我大明的皇位又不能一直虚悬着。你想,谁最有可能继承大统呢?”
“皇上已有子嗣,”杨牧云沉吟道:“父位子继,这皇明祖训上写的明明白白。”
“杨兄,”宁祖儿微微摇头道:“要知道太子殿下才两岁,在此等国家危难的境况下,怎能让一身在襁褓中的小儿身登大宝呢?主少国疑,岂非让我大明朝廷更加风雨飘摇?”
“哪......除了太子就只有郕王了,”杨牧云脸上变色道:“郕王想当皇帝?”
“郕王殿下怎么想我无从得知,”宁祖儿悠悠道:“不过朝中的大臣们大多都拥护郕王登基。”
“外虏压境,我大明危如累卵,”杨牧云微微点头说道:“奉一年长之人为君稳定大明朝局,大臣们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可有的人不乐意。”
“谁?难道是太后?”
“杨兄猜对了,”宁祖儿道:“郕王乃吴太妃所生,要是郕王登基为帝的话,那太后该摆在哪儿呢?”
“可大臣们一致拥护的话,太后又能如何?”
“太后心中不情愿,只一味拖延罢了,以待事情转机,”宁祖儿说道:“其中更是命马顺派人暗中监视并控制郕王,让他尽可能不得与大臣们私下接触。可为了国家大计,今日胡濙、于谦、王直联合百余位大臣跪在宫门外,请求太后立郕王为帝!直跪了一天一夜......”
“那太后应大臣们所请了吗?”
“太后震怒,一面让司礼监掌印金英金公公出面稳住那些个大臣,一面让马大人率锦衣卫入宫,将这些个大臣统统拿下!”
“啊!那结果怎样?”
“结果是马大人不明不白的死了,太后惊惧,也就应了大臣们所请,择日为郕王举行登基庆典!”
“宁公子的意思......这是郕王派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