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见她步伐沉稳,眼中精光粲然,心中暗忖:这位珞珈姑娘的功夫看来还在阿缡之上,妘玛大统领真是好手段,这群小姑娘的身手被调教的一个比一个强。
珞珈摆开了架势,右脚不动,左脚向前半步。左掌屈肘收于右肩前方,右手持刀使刀背顺左臂外侧向左后绕行,刀尖朝下,抱元守一,“杨公子,请——”
杨牧云只是轻轻松松在那里一站,刀尖朝下,微微笑道:“珞珈姑娘,还是你先请——”
珞珈眼中厉芒一闪,再不废话,优美的身形犹如鹘燕般鹊起,眨眼间就逼到杨牧云面前,刀影闪处,直挑向他胸口。
杨牧云不闪不避,刀尖透胸而入,珞珈骇然,但已收不住势。没有钝刀入肉的声音,杨牧云的身影随风飘散。
珞珈暗道不好,迅速回刀向身后反撩,“邦”的一声闷响,堪堪挡开杨牧云砍向她后心的一刀。身影迅速向前掠去,回过身来,只见杨牧云悠然站在她对面,依然一副松松垮垮的样子。
“这姑娘反应好快。”杨牧云心中微微一震,眼神一凝。
珞珈两眼紧紧注视着他,身形一动,飞快绕到他身侧,双足微一点地,一团红影卷起一道暗光直取杨牧云胁下。“邦”杨牧云木刀准确击中那道暗光,红影暴退,倏忽又探上前,暗淡的刀尖直贯他胸口......
“邦邦邦——”每一声闷响过后,珞珈的身影就会再次蹂身而上,忽而左转,忽而右转,忽而绕到对方背后,身法变幻不定,一击不中之后,下一击就接连而来,连绵不断,丝毫不给对方调整的机会。
“邦”杨牧云再次格挡珞珈的一击之后,被她疾速的冲力逼得站立不稳,身子一个趔趄,向后退了一步。
“好机会。”珞珈身子不退反进,手腕一翻,木刀刀锋划向对方腰际。谁知杨牧云身形一转,鬼魅般来到自己左侧,木刀划空。
“不好。”珞珈还未收住身形,只觉咽喉处一凉。杨牧云的身影已落到一丈开外,冲她微微一笑。
珞珈一怔,正要举刀再攻。
“住手!”妘玛冷然喝道:“珞珈,你已经输了。”
珞珈脸一红,赧然一礼,讪讪地退了回去。
“杨公子好身手,”妘玛凝视了他片刻,“现在由我向你领教一下武技,你看如何?”眼睛看了一下嫚妮。
“刚才那一场杨某胜得侥幸,如若不是珞珈姑娘攻得急了些,身法没有收住,再过片刻我就要弃刀不敌了。”杨牧云淡然笑道:“我又如何能是大统领的对手,杨某认输便是。”
“杨公子又何必过谦,”妘玛见嫚妮没有出言干涉,冷冰冰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你身怀绝技,难道不屑与我等女流之辈切磋较技么?”
杨牧云苦笑了一声,目光转向嫚妮,希望她出言相阻。谁知嫚妮眸光流转,反而一脸的嘉许之色:“牧云,妘玛统领武艺卓绝,极少出手,能跟她切磋武技,可是个极难得的机会呢!”
“幼主过奖了!”妘玛看向杨牧云的眼微微眯了起来,“就属下这点儿粗浅功夫,还不知杨公子肯不肯赏脸出手予以赐教呢?”
“牧云,”嫚妮甜甜一笑,“妘玛统领难得亲自出场跟人比试,你还是不要拂了人家的一番心意吧!”
杨牧云目光略微一扫,只见平台上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在听说妘玛提出跟自己比试后,那一群小姑娘都围了上来,为她们的大统领加油鼓劲。
他只感觉此情此景,就如同身在虎背,欲上不得,欲下不能,“这哪里是平常的切磋较技,分明是给自己的徒弟找场子来了。”杨牧云看了看妘玛身后那群少女脸上亢奋的表情,看这情景,这场比试已经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杨牧云苦着脸一抱拳,“大统领,杨某自认不敌,还请大统领手下留情。”
“杨公子能不吝赐教,妘玛在此谢过。”妘玛不动声色还了一礼,“请——”
少女们登时散了开去,一双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中。
“大统领,您先请。”杨牧云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一道暗光在瞳仁中一闪。
“不好——”杨牧云迅速屈膝一蹲,一道劲风在自己头顶上掠过,束发的丝巾如同落叶缓缓飘落,荡起万千发丝。
少女们欢呼起来,为她们的大统领大声喝彩。
杨牧云猝然一惊,妘玛身法之快,出手之凌厉,跟北司玄鸟卫那个林媚儿不相上下。珞珈的身法跟她比起来,就像老太太拄着拐杖散步。
杨牧云身形暴退,挥舞着木刀护住周身门户。身子还未站稳,一道劲风自斜刺里袭向自己肩头。避无可避,身子一拧,"邦"的一声,借着木刀一格之力,身形滴溜溜连转几个圈子向旁飘了开去。
不等身子再次站稳,杨牧云足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如同大鸟一般向另一个方向窜了过去……
两个人影犹如鬼魅般飞来飘去,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们两人的身影好快,看得我头都晕了。"一名蓝衣少女叹道。
"珞珈姐姐,你说大统领会赢么?"阿缡在珞珈身边悄悄问道。
珞珈觉得自己手心似乎都攥出汗来了,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是妘玛一手调教出来的,在众弟子中出类拔萃,一直以为师父的功夫自己已学得差不多了,不过就差些火候而已。谁知今日一见,才发现自己还是差得太远。
"开——"杨牧云暴喝一声,刀背磕开对方兵刃,刀尖发出嘶嘶破空声直刺妘玛咽喉。
"啊——"少女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呼,有人干脆闭上了眼睛。
妘玛身子如蛇般一扭,堪堪躲开这一刺。倏的一转,已绕至杨牧云身后,手肘一抬,狠狠捣向他后背。
杨牧云矮身躲过,手中刀变刺为削,直奔妘玛腰胁处……
两人出招越来越快,每一记凌厉的杀招,都被对方险之又险地避过。有个别功力弱的女孩子,感觉一阵晕眩,俯下身呕吐起来。
嫚妮看得惊心动魄,几次想喊他们停手,可张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喀嚓"杨牧云手中木刀的刀尖被绞断,尖头不偏不倚飞向妘玛颔下,在离她咽喉半尺远的地方失去力道,叮啷一声坠落于地。
他眼睛一闭,长叹一声,妘玛的刀尖已抵在他的心口。
"啊——"嫚妮惊呼一声,掩住了檀口。
片刻宁静之后,只听一阵欢呼声,"大统领赢了!"姑娘们欢呼雀跃地喊着这个她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你赢了。"杨牧云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
"你不服气?"妘玛收回木刀,凝视着他。
"输了就是输了,我无话可说。"杨牧云的神情有些颓丧。
"等你功力彻底恢复了,有机会的话我们再比一场。"妘玛的话依然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欢悦的意味在里面。
杨牧云身子一震,一扫颓唐之色,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逐渐离去的身影,"原来她已知道我为什么会输。"
"牧云,她有没有伤着你?"嫚妮匆忙跑过来问道。“我真不该让你们比试的。”
"还好,大统领手下留情。"杨牧云轻松地一笑。“这一场杨某实是受益良多。”
......
“大统领,”珞珈上前赞道:“要不是您最后及时收势的话,那杨公子就肯定受伤倒地了。”
“你就只看到这些么?”妘玛冷冷地在她面上扫过,连带着一扫其她弟子。
“大统领,难道还有什么?”珞珈愣住了,其她少女也是一脸的雾水。
“一群蠢材,没一个成器的。”妘玛冷冰冰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向通道里走去。
“大统领?”少女们实在不明白大统领赢了为什么还这么不高兴,微一愣怔,便朝着通道里的身影跟了过去。
......
“岂有此理!”嫚妮莹白如玉的脸庞浮起了两团红潮,“赢了就这么趾高气扬的,连我她也不放在眼里。”
“嫚妮,你错怪她了,”杨牧云淡淡的道,“妘玛大统领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刚才那个比试的结果只是令她很遗憾而已。”
“她不是赢了么?还遗憾什么?”嫚妮觉得杨牧云的话很奇怪。
“你了解她么?”杨牧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她这么一个问题。
“妘玛大统领的话不多,”嫚妮沉吟了一下,“而且永远是一张冷冰冰的面孔,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所以你不了解她。”杨牧云一笑,他想起了北司玄鸟卫的那个冷一飞,他那一张冷峻的面孔能让人心底生出一股寒气,跟妘玛简直是一时瑜亮,可越是这样的人心里越是像一团火一样炽热,因为他们心里知道自己在秉持着什么。
“我实力未复,因此输给了她,”杨牧云缓缓道:“击败这样一个对手,对她那样的高手来说是不值得高兴的,反而是一种耻辱。”看了她一眼,“这恐怕不是你所能理解的。”
“我明白了。”嫚妮握住他的手,“那就等你恢复好了,再跟她比试一场,让她堂堂正正将你打败好了。”看着杨牧云脸上现出一丝怪异的神色,脸上一红,“我说的是让她被你打败,”看他仍然盯着自己,不禁恼了,在他胳膊上重重拧了一把,“你还盯着我干什么,不相信我的话么?”
“我相信,我相信。”杨牧云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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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宁祖儿抬头看了看层峦叠嶂的山峰,无边无际的丛林,悠悠叹道:“我相信那些苗人就算放了杨牧云,他也走不出这绿色的山石丛林迷宫。”脚下一软,慌忙向旁跳去。
落叶覆盖的腐泥里,百余只硕大的蘑菇错落地生长在松软的腐叶丛中,他刚才这一脚下去,那边就有几只触觉灵敏的碗口大的甲虫从腐草中钻出来,爬上蘑菇,翅膀频繁地翕张,向这位宁大公子发出“嗒嗒嗒”的示威声。
“这鬼地方。”宁祖儿皱了皱眉,看向旁边一位三十余岁,一身苗人打扮的中年汉子,“你那里的线人可靠么?真能找到那个什么傩神的宫殿?”
“宁大人尽管放心,苗人各寨各峒之间相互仇杀,比起跟朝廷的对抗不遑多让。”中年汉子微微一笑,“一些小寨子受到大寨子的欺压,现已走投无路,用他们的话讲,就是傩神已抛弃了他们,他们不投向朝廷,还能有何出路。”
两人正说着话,前方响起了两声布谷鸟的叫声。中年汉子的脸色立时变得凝重起来,站定身子,也学着布谷鸟的声音连叫了三声。
对面陷入一片沉寂,中年汉子点点头,对着宁祖儿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过去了。”
两人缓步上前,只听一声凄厉的哨音,突然从树上面、山石后面、斑斓的草丛里,冲出几十条人影,一个个黝黑精壮,脸上身上涂抹着油彩,身穿兽皮草裙,手执竹枪弯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宁祖儿心头一紧,便向腰间摸去,中年汉子忙制止了他。
中年汉子高声讲了几声苗语,那群人呼啦一声让开了一条道。一个浑厚的笑声从前方响起。不多时,一个身材矮壮的汉子在一群手持竹枪的战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老项,我们又见面了。”矮壮汉子满脸堆笑,张开双臂和那中年汉子相拥在一起。
“这位是谁?出落得比我们寨子里最漂亮的女人还要俊俏。”矮壮汉子的目光在宁阻儿身上一转,嘿嘿笑道:“不会是个女伢子吧?准备送给我们寨子的么?”
宁祖儿剑眉一轩,登时便要发作,但还是强忍了下来。
“寨主说笑了。”老项面容一肃,“这位是朝廷锦衣卫百户宁大人。”说完转过身对着宁祖儿一指矮壮汉子,“这位是麻多寨的嗄咄那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