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南苑,是金陵南郊的一片湿地,形成了大片湖泊沼泽,草木繁茂,禽兽聚集,鱼鳖虾蟹久捕不绝,雉鸭雁鹤往来飞舞,狐兔獐狍子更是成群队。
大明立国之后,特意将其圈禁为皇家猎场,称“下马飞放泊”。
“下马”,即指离城里不远,骑上马不过一会儿下马就到了;“飞放”,则指飞鹰放狗,此地因其特殊环境成为了专供皇室、官僚行猎和操兵习武的围场。
咻咻咻!
朱雄英三箭齐发,正中一只傻狍子,十三郎等人当即欢呼喝彩了起来。
今日诸王共同骑马游猎,浑身肌肉的秦王朱樉起初还叫嚣着让这些王弟们见识见识何谓男人勇武,却是没想到一轮射猎下来,反倒是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太孙殿下拔了头筹。
这倒不是诸王碍于他尊贵的身份,从而故意放水,毕竟大家成天在一起吃喝玩乐,关系缓和了不少,真正有那么一丝血脉亲人的观念滋生。
而秦晋等王也被太孙殿下左一句“王叔威武”,又一句“王叔霸气”给迷的晕头转向,哪里还会顾忌这位太孙国之储君的身份。
但即便如此,皇太孙却还是左右开弓,获猎无数,打得诸王信服口服。
“快看,一箭穿俩,大侄儿真是牛逼啊!”
十三郎兴冲冲地提着两个兔子策马上前,满脸的与有荣焉,诸王亦是惊叹不已,对这个大侄儿有了更深的认识。
“雄英,看不出来啊!你个臭小子还有这等本事!”
朱棡好整以暇地收起了弓箭,策马来到朱雄英身前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亲近。
朱樉见状气得面容铁青,却是不好发作。
在不当人子朱雄英的安排之下,朱棡现在已然成为了诸王之首,明里暗里都在宣扬着他的宗室长辈威严,反倒是不知不觉间与朱樉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
“王叔过誉了,基本操作罢了,倒是王叔已年过百半,却还勇猛至厮,真是让小侄刮目相看啊!”
“诶哪里话,大侄儿才是英姿勃发,令人好生羡慕啊!”
二人左一句右一句地互相恭维,听得十三郎等人心中腹诽不已。
朱雄英这个王八犊子,还真是杀人不见血,阴险毒辣至极啊!
这朱老三之前好歹也算头脑清楚,不像朱老二那般愚蠢至极,不过短短半个月的糖衣炮弹,他都快忘了自己信什么了。
呵,就这?
还有胆子怂恿诸王对抗中央,勾结地方官员阻碍新法推行?
呸,啥也不是!
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朱雄英收好弓箭,略显疲惫地出言道:“诸位王叔,今日就到这儿吧!天色也不早了,还有政务急需处理……”
“大侄儿这说的什么话?你倒是猎了个痛快,我们等人可还未尽兴啊!那些政务交由内阁朝臣处理便可,否则朝廷花那么高的俸禄养着他们作甚?”
朱棡满脸不悦地拒绝道,根本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朱雄英闻言一愣,脸上浮现出了尴尬的笑容,恨不得一个大嘴巴子给他呼过去。
这个王八犊子,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啊!
政务全部交由内阁处理,那还要皇帝做什么?
儒学先贤有言:唯名与器,不可假人!
这种蠢货连手中的权力都不重视,还能成什么气候?
呵,自己如此苦心孤诣地密谋布局,倒是显得有些可笑了啊!
正当此时,大地突然剧烈震颤了起来,远处出现了一支钢铁劲旅,猩红色的旗帜令诸王神色大变,唯有朱雄英面色如常。
羽林卫,宫廷禁军!
指挥使顾诚勒马止步,下马跪地喝道:“太孙殿下,皇上口谕,命您及诸王即刻回宫!”
“唔……发生什么事情了?”
朱雄英故作不知地开口道,显得一头雾水。
“今日有士子公车上书,敲响了登闻鼓!”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登闻鼓,于朝堂外悬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从而成立诉讼。
赵宋以前,普通民众百姓亦可击鼓鸣曲申冤,或向朝廷提建议,或对政策提出异议等等。
自宋朝以后,击登闻鼓的条件日趋苛刻,至元朝已形同虚设,并规定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以防止无端刁民的恶意上访。
换而言之,当律法日益完备后,登闻鼓仅代表一种公平公正的象征,一块朝廷故意摆给天下万民看着玩儿的遮羞布!
但是,若真有人胆敢敲响登闻鼓,那可就是一场滔天大案!
登闻鼓响,天子亲临,主持庭审!
“回宫,快!”
朱雄英观察到诸王凝重的神色,心中冷笑一声,当即下达了回宫的命令。
半个时辰后,诸王齐齐进入了乾清宫正殿,却是注意到了文武百官尽皆满脸铁青,甚至连重病不起的当今天子都坐在了龙椅之上!
嘶……
事情大条了!
“逆子,还不跪下!”
太祖爷怒喝一声,吓得诸王尽皆跪倒在地,根本不敢吭声。
到了现在,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这些士子公车上书的对象,赫然正是自己等人!
我尼玛啊!
这些混账东西,是真敢啊!
朱棡恶狠狠地看向刘天逸等人,眼神之中充满了怨毒意味。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毫无官职在身的书生士子,怎么敢的啊?
连文武百官都不敢正面弹劾诸王,他们哪里来的底气,敢如此行事?
“混账东西,你们好好给朕看看,都看看!”
老爷子抓起一本弹劾奏疏,狠狠砸在了朱棡头上,矛头直指这位近些时日春风得意的晋王爷!
“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蛊惑太孙,动摇国本,意欲颠覆我大明社稷!”
“你们……当真是好的很啊!”
朱棡:“???”
一众藩王:“???”
我尼玛啊!
这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写的东西?
老子们不就是骑马游猎,肆意玩乐了几天吗?
咋还上升到动摇国本、颠覆社稷这种高度来了?
这是巴不得把自己等人往死里整啊!
“父皇,儿臣冤枉啊!”
“父皇,您不要听信一面之词啊!”
“父皇,我没有,我不是,您听我解释……”
如此大的屎盆子扣到头上,诸王一个接一个地慌乱了起来,恨不得指天发誓自己绝无此心。
奈何韩宜可秋后问斩是真,诸王蛊惑太孙不理朝政亦是真,他们的解释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下诏,韩宜可无罪释放,即刻官复原职!”
“把这些混账东西全部羁押于宗人府,无诏不得出入!”
太祖爷狠狠瞪了朱雄英一眼,而后径直起身离去。
朱某人看着如丧考妣的朱棡等人,嘴角露出了温和笑意。